不過躺到床上,他就很少開燈了,那盞燈他很少用。
林靜松看見了鄭千玉,他換上了睡衣,坐在床邊,試探一樣,朝鏡頭擺了擺手。
「能看到我嗎?」
鄭千玉舉著手機,他有些掌握不好距離,鏡頭離得很近,讓林靜松完全看清他。
他道:「抱歉,我今天……有點忙,現在才休息。」
鄭千玉抿了抿嘴,對他說:「剛剛看到你的消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沒有提及葉森消息的內容,也沒有說自己作何感想。
鄭千玉展露出一點微笑,像感到自己在打擾,說:「我點錯成視頻了,剛想掛,你就接了。」
林靜松看著屏幕里的鄭千玉,夜風吹拂,將他夾在畫板上的那副畫輕輕掀起一個角,發出細微的響聲。
好像無論過去多久,接觸到鄭千玉這件事仍然讓林靜松感到不真實。想念可以得到回應,林靜松曾全然擁有過,又全然失去過。
擁有時他不曾去細究過理由,失去後他也不敢再深思其原因。
「沒關係。」他道。現在,他只能看見鄭千玉,而鄭千玉看不到他。
「我想多看看你。」
林靜松低聲道。
第27章
這一夜的通話並不長, 鄭千玉從一開始坐在床邊,到倚靠在床頭,到最後躺下, 也只是十幾分鐘的事情。
他有些困了,和葉森低聲細語,告訴他自己這一天都做了什麼。因為睏倦他思維緩滯,說話也是慢慢的。
葉森更是不善言語,如果他們的談話沒有什麼目的,葉森總是毫無齟齬地讓他們的通話陷入一種長長的沉默之中。
說一不二的人。鄭千玉知道他說是在看,就真的只是在看。
這種節奏很慢的對話讓鄭千玉更快接近睡眠。誰也沒說掛電話, 鄭千玉的頭枕在枕頭上,側躺著,拿手機的手放在枕頭旁, 眼睛閉上了,手指也微微鬆開了。
鄭千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第二天起來,因為他睡得太沉, 醒來之後懵了好一會兒,摸索著查消息記錄, 葉森在半夜才掛了電話。
他睡著之後,什麼都看不見吧?手機正對著天花板,葉森只能看到天花板上那盞燈。
也聽不見什麼聲音吧?鄭千玉摸摸自己的胸口,他睡著以後很安靜的。
鄭千玉覺得葉森是怪人一個, 但無法因此討厭他。
今天鄭千玉沒有安排工作,他要出門去和李想見面。
簡單收拾過自己,也認真看了溫度和天氣,冬天早已正式結束。鄭千玉將一些冬衣收起,換上薄一點的衣服, 感覺輕便了許多。
他經過陽台前,曬到照進來的陽光。鄭千玉很久沒有打開這個陽台門,他摸到把手,用了一些力氣,一下沒有滑動那個門。
鄭千玉第二次用了更多力氣,門發出生澀的聲音。這扇陽台門總是很沉重,對鄭千玉來說很難打開。
他終於推開門,風灌了進來,那不是刺骨的寒風了。
冬天已經過去了。
風吹起鄭千玉的頭髮,拂過皮膚,很輕柔的,溫度比體溫略低,但並不留下寒冷的觸感。
鄭千玉往前一步,穿過門,走進陽台里。
陽台里落滿了陽光。在失明之後,鄭千玉對陽光的感覺比以前更加敏感。陽光落在他的身體上會微微發熱,起初鄭千玉認為那簡直是一種灼燒,燙得他想逃走。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鄭千玉一點也不敢曬太陽,他的身體上殘留著恐懼。直到那一天,葉森和他說,有一個他經常去的公園。
那一天,不知道為什麼,鄭千玉本來沒有任何出門的計劃,但他就是去了。
在此之前,鄭千玉每次出門都要鼓足一些勇氣。其實他要準備的並不多,但盲人打理自己需要花更多時間,而鄭千玉本來就注重外表。
換好衣服,拿起盲杖,打開家門走出去,對鄭千玉來說是三道關卡,後面兩道尤其困難。
只是那一天——鄭千玉冥冥中覺得,他要去那個地方,而且最好是立刻去。
這樣的想法出現之後,鄭千玉就沒有多餘的精神去想拿起盲杖會怎麼樣,走出家門會怎麼樣。
只是一心一意地前往。
那一天,鄭千玉坐到公園的長椅上,久違地曬了太陽。他感到陌生而奇異,但並沒有覺得疼痛、可怕,陽光變得平常,和緩地照耀著他。
也許是因為冬天余寒未散,也許是因為那時鄭千玉發現,出門沒有他想像中那樣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