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松拿著鬆軟的干毛巾擦他的濕發,鄭千玉的手從水中抬起,淅淅瀝瀝地落著水,往後伸了伸,掌心朝上,像貓的動作,討好地等待回應。林靜松將手放了上去,兩個手掌合在一起。
洗完了鄭千玉,林靜松幫他擦乾了,換上柔軟的睡衣。鄭千玉泡澡泡得昏昏欲睡,林靜松又給他吹頭髮。鄭千玉蹲在椅子上,被吹得眯起眼睛,最後被抱回床上。
鄭千玉困得幾乎失去意識,任林靜松擺布,快睡著的時候縮在林靜松懷裡,模模糊糊地說:
「葉森,你來找我,我好高興。」
他說完就睡著了。林靜松的思緒像滾燙的岩漿,這句話如同冰水澆下,讓他的心和大腦一下失了溫度。他在想鄭千玉是否有意安撫他這些可悲的怒火,或者只待他是無辜的葉森。
但鄭千玉睡著了。
一夜林靜松睡得極淺,醒得又早。一睜眼有些恍惚,鄭千玉睡在懷裡,眉眼垂垂,還在夢中。他對葉森毫不防備的樣子,睡著時安然、放鬆,不去抱他最喜歡的枕頭,表現得像一隻要窩在人枕頭旁邊才肯睡的貓。
林靜松睜著眼睛看了他很久,心裡浮起兩個字:
算了。
沒什麼理由要改變,不是嗎?
林靜松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能再見面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誰知道那一天鄭千玉隨機連到的是他。那個時候BYE國區上架兩個月,裡面的志願者已經有三萬個,如果要林靜松來計算這概率,他會將再次擁有鄭千玉這件事等同為不可能。
可是鄭千玉確實出現了,不是嗎?
林靜松深知這種隨機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他改了鄭千玉帳號的後台權限,加了用戶聯絡功能,全是私心。在為此編寫代碼時,林靜松思緒冷靜,沒有哪怕半秒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動搖。
只有在見不到鄭千玉的時候,林靜松的情緒才會反覆,反覆想起鄭千玉和他分手,反覆地想不通。
見到鄭千玉,他又漸漸好了。很有成效的。
鄭千玉發出一點聲響,他醒了。
醒來沒有睜開眼睛,而是用手在被子裡摸摸林靜松的身體,摸到他的下巴和臉側,這才睜開眼來,好像用眼睛看見他了一樣。
「我還以為做了一個你來找我的夢。」
他小小聲說。
林靜松徹底淪陷。
休息了整個白天,吃飯都是叫的外賣讓酒店的機器人送上來。昨晚睡得太晚,大部分時間都在補覺,睡睡醒醒,像上大學時某個閒暇中廝混的周末,每次醒都有些恍惚,思維停滯,要連接好久才接得上今夕何時。
下午五點,終於起床。打了車穿越幾乎半座城市去觀光巴士的起始站,下了車去排隊買票。隊伍長長,和葉森牽手走了好久才來到隊尾。
已是日落。
好在確實如攻略上所言,隊伍排得很快,大概七點多排到鄭千玉他們。葉森買了票,還有紙質紀念款車票,捏在鄭千玉的手裡。
觀光巴士分兩層,第二層是露天座位,越後排視野越好。他們很幸運,剛好排到第一位上空車,可以坐到最後一排。
巴士里上第二層的樓梯極窄極小,又做得十分陡,常人上樓梯都有些難度,葉森站在前方牽他,帶他慢慢的走上去。後面的乘客也很友好,沒有催促他。
待鄭千玉真正上了二層,額角已經出了一點汗。
但他感覺到風了。
那種風觸到他那微有汗水的皮膚,帶來一絲涼意。這種感受還不是最獨特的。葉森牽他到車尾,坐在邊緣處,鄭千玉俯下身用手摸到椅背,慢慢坐了上去。
等待二層的座位全部坐滿,巴士才會啟動。鄭千玉很安靜,盲杖收起來,摺疊成短短的一截,被他握在手裡。
乘客窸窸窣窣地聊著天,他們前方兩排座位坐著一起旅行的好友,互相拍照,很快樂地大笑著。
鄭千玉將手放在護欄邊緣,感到發動機啟動,車身顫晃,隨後身體由於慣性微微後仰——車開始向前駛去了。
有風撲面,但那不完全是風,而是車前行時,與風和氣流呈相對方向,使其輕輕刮擦鄭千玉的面頰,像時間在親手撫摸他。
如果夜遊巴士可以載他駛向過去,回到他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候——他該如何倍加珍惜他所擁有的一切?
在他生命之中的永無島,夜遊巴士環島而行,永不停歇,他的愛情也和童話一樣璀璨,他的愛人如同主角一般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