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玉抱著一種執拗的認真去做每一件事。第二天他果然發燒了,生日的這一天,鄭千玉大病了一場。鄭辛來了,爸爸媽媽也來了,但鄭千玉不是很清醒,好在他們也以為鄭千玉只是身體太差才生的這場病,因為昨夜鄭千玉已經仔細地抹掉了所有他嘗試過自殺的痕跡。
生病的時候,他要求鄭辛給他買一本日曆,因為新的一年來了,他卻沒有準備。鄭辛給他買了,待他病癒之後,所有家人也都離開,鄭千玉才拆封了這本日曆。
那本日曆被他放在窗台上。一年裡每天一頁,它尚且很厚。
鄭千玉決定要好好地度過他生命之中的最後一年,以一個盲人的身份。善待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家人,開始找他可以做的工作,不再畏懼出門和人群,好好地承認他是一個看不見的人,做一些旅行的計劃,感受四季。
他終於要放下畫畫這件事情,還有他十七歲的時候認為會永遠在一起的人。
他要好好地活、認真地活,直到死神將他認可。
鄭千玉要為自己的生命畫上一個圓滿的句點。
第72章
12月29日, 洛杉磯。
還在聖誕節期間,大雪校區一片岑寂。幾條街外已經進入了熱鬧的節日氛圍,隱隱有音樂聲飄來。林靜松和李教授走進研究中心, Lucas也開車過來。
基因藥物的審批更為嚴格,第三期實驗結束之後,李教授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審核材料提交給藥監局,批准上市之後,還會有最後一輪試驗,主要考察藥物的實際療效和不良反應。
李教授今天要談的,就是這種藥物對患者的療效和反應。
他告訴林靜松, 在第三期實驗中,他們成功在降低注射次數的同時提高治癒的概率,這證明他們研究思路和藥物改善是有效的。
然而, 患者在接受治療之後的視覺質量非常因人而異,有的視障患者復明之後視覺質量可以超越從前,有的只提升了光感, 有的能看到模糊的色塊,還有較低的概率, 患者的視覺沒有得到任何改善。
「我們將注射治療的次數控制在兩次以內,如果在療程結束後沒有顯著的效果,則說明這種藥物不適合患者。」
林靜松眉頭緊鎖,他知道鄭千玉大概率承受不起這種後果。
「所以。」李教授補充道:「我們會在療程開始前對患者進行詳細的體檢, 來確定患者是否適合進入治療,如果不適合,會提前告知風險,或建議放棄治療。」
林靜松問:「不合適的概率,和接受治療後沒有改善的概率是多少?」
李教授頓了頓, 隨即說了兩個數字。
這在審批階段是需要保密的,只能被封進資料袋中,擺到藥監的桌上。
這樣的概率足以稱之為冒險。
李教授道:「視障是一種比較特殊的狀態,嚴重影響生活質量,但並不致命。即便這個完全恢復的可能性不高,還是會有很多人願意嘗試。所有風險都不會被隱瞞,現在更重要的是患者的態度。」
要告訴鄭千玉,他有一個機會,但結果不一定會是他想要的嗎?
鄭千玉能夠承受失敗嗎?
李教授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詳細地和他們介紹了藥物、治療手段、療效和風險。等他們離開研究中心,已經是傍晚了。
洛杉磯的冬天並不冷,深冬的寒風料峭,林靜松接收太多信息,感覺眼睛有些酸脹。
Lucas要回家陪Susan和家人過節,他邀請林靜松和他們一起跨年,林靜松婉拒了,因為他要儘快回國了,三天後是鄭千玉的生日。
「我上次說,希望我們下次在洛杉磯碰頭是因為一個好消息,上帝保佑。」Lucas道,「我決定好帶Susan來嘗試,她是個堅強的孩子,甚至能比我更快接受一切。」
林靜松陷入深深的思索——他不可能不告訴鄭千玉,他有一個這樣的機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
可是鄭千玉如何面對失敗。
他不是沒有Susan那麼堅強,林靜松比誰都知道。鄭千玉熬過什麼樣的日子,他怎麼不算堅強。只是一個人的堅韌是有限度的,或許現在,鄭千玉已經被磨損得所剩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