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備忘錄上緩緩浮現一行字:善意的謊言不算謊言。
上一行是前幾天留下的:不要騙傻子。
「嘩啦!」
男人揮動著雙臂,從海面下浮了上來,一隻只小魚被他抓著尾巴扔了出去,有些在半道就被程北捏死了。
手上是碎裂的鱗片,眼鼻是趁虛而入的海水,他在浪濤中起起伏伏,竭力睜開眼,看到了岸上的少年。
那人雙手背在身後,冷白的探照燈從他的頭頂一圈圈的掃過,漂亮的面孔一閃而逝。
獄警們握著警棍如棋子般散落在各處,現在,他們都在看他。
無數囚犯列隊站在他的背後,像是沒有表情的木偶,靜默的看著少年對程北降下審判。
他是達摩克里斯之劍。
他就是那方天地的一切。
男人咬緊了牙,向著海灘的位置遊了過來,傷口碰到鹽水的滋味不好受,痛得程北幾次險些重新陷落。
但他不甘心。
你就看著吧,程北想,看著我從絕境中逃離,看著我繼續挑釁獄警的威嚴,看著我的兇器抵住你的喉嚨。
我要殺了你。
岸上的少年忽的笑起來,眼尾彎成了月牙,薄紅從耳根蔓延到面頰,一汪喜意按耐不住的從海水般的瞳孔中滿溢出來。
程北的動作遲緩了一瞬,周身的海水似乎也蒙上了那古怪的薄紅。
你在高興什麼?
我是來殺你的,你不要笑,你應該哭,你應該哭才對。
被海水刺激的雙目泛紅,程北一睜一閉之間,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他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失溫和失血也讓他越來越提不起雙臂。
疲憊上涌,程北只能不斷用不甘去催化體力,逼迫自己衝到那可憎的少年面前。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只要想著這個念頭,他就能化為被情緒操控的野獸,空空如也的腹部不需要食物填充也能迸發出力量。
殺了他,再用他的血果腹。
終於爬上岸,程北脫力的跪在泥沙中,他睜著不斷流淚的雙眼,嗅著鼻尖的腥氣,仰視藺言。
真疼啊——
長官,您才是最可怕的。
藺言稍微收了笑,溫柔的用指背替程北擦拭眼下的浮淚。
「為什麼不願意好好聽話呢?」藺言似乎很苦惱,聲音愈發柔了下去。
水霧散去,程北真正看清了少年的面容,以及那雙瞳孔中切實的擔憂。
殺了我吧。
程北咽了口唾沫,嗓子像被刀拉過一樣疼。
藺言秀氣的眉頭微微擰起,從程北額頭的傷口處挑出一片亮晶晶的鱗片。
那雙手下移,摸到了程北的頸側,隔著布料都讓人感受到暖意。
以及危險。
人類最致命的部位落在藺言的手中,程北仿佛再一次被扔進了海里,這一次,他沒有力氣掙扎了。
就讓藺言殺了他吧。
「懲罰很難受,不是嗎?」少年問。
聲音很近,對程北來說卻很遠。
懲罰不難受,藺言的善意才是讓程北痛苦的毒素。
你怎麼能讓我如墜冰窟,又對我火燒煙燎。
這是折磨!這是虐待!這是酷刑!
「我是怎麼教你的?」
要有禮貌。
於是程北扯著猙獰的面部肌肉,露出一個根本不能稱之為笑的笑容道:「感謝您的教誨,長官。」
求您,殺了我吧。
下一瞬,眼前一黑。
程北徹底昏迷了過去。
閔盛靜靜的看著,這是本該由他主導的例行檢查,舞台卻由藺言全權接管,少年的所作所為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這顆未經打磨的原石已經自己摸索出了掌控罪犯的技巧。
執法隊一定會喜歡他。
時間回到例行檢查開始前,S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