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她幾步走進廳堂,對著空空蕩蕩的堂屋巡視一圈,盯住地上一道淺淺的影子。
白漁雖是女童模樣,卻是大妖,人類看不出來,這道影子卻看得出。
一個瞪視,影子瑟瑟發抖。
「你不要魂了,竟敢這時候出來?」白漁甫一張口,玉京堂堂內魚眼燈倏地金光四射,把影子照得「亮堂」起來。
影子的聲音輕裊飄渺:「我聽說,虎撐懸過頂,不只賣藥給人,也賣藥給鬼。」
新客不是人,是只鬼。
還是一隻不肯投胎,將要消散的鬼。
白漁眉毛尖尖一蹙,她拿起小藥爐子走到門前,把藥爐里的藥渣倒在門外青石地上,跟著指尖一點,藥渣起火。
散出無數香菸。
「你去吃點藥再來。」這麼淡的鬼身,搞不好生意沒做成,這鬼就魂飛魄散了。
女鬼乖乖跑去門口,蹲下身來猛吸藥香,一捧藥渣吃完,她原來淡到幾乎透明的鬼身,有了些許顏色。
她這才又進入廳堂,不住向白漁欠身:「老闆,我想買藥。」
她雖「實心」了些,可樣子還是很悽慘,看得出她死後的日子過得不怎麼樣。
被安然落葬,有完整棺木的鬼,縱來求醫也是衣著體面乾淨的。
而這個女鬼半身沾著爛泥,大概是她住的墳頭倒塌了,或是棺木中浸水了,說明她的墳無人管理。
女鬼縮著腳尖兒,她害怕弄髒玉京堂的地,又重複一次她想買藥,然後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串紙錢。
白漁認得這樣的紙錢,新時代好雖好,可赦孤的人少了。
少有人再給孤魂野鬼們燒紙,這些沒人祭祀的鬼就只能去搶有供奉的鬼。
「都是好的,沒有破。」她乾淨的那隻手上攥著幾張零零碎碎的紙錢。
怪不得她這個時間出來,除夕前兩天四處都燒錫箔元寶,她應該是好不容易搶到幾個,才來買藥的。
「我不收這個,說說你要什麼藥吧?」
女鬼半張乾淨的臉上揚出笑意:「我的孩子……」
白漁一個激靈:「你棺中產子啦?」
可別又是棺中子啊!
這樣的事白漁幫過好幾回,給這些女鬼點一堆聚攏魂魄的藥香,讓她們自己把孩子送回去。
棺材裡生下的孩子,有的父家還要,有的被視作不祥,還有的自身就是被夫家所害,孩子根本不能回去。
這些女鬼求到白漁門前,請白漁活人一命。
她們說起來倒容易,最遠的一個是葉飛光連夜奔波二百里地,好容易才找到一戶無子的人家送養。
她是開藥鋪的,又不是開育嬰堂的!
「不是不是,我的孩子活著呢。」女鬼在說起孩子時,溫婉一笑。
「那你想買什麼藥?」白漁不解,她都要魂飛魄散了,不如買些玉京堂特質的安魂香,能穩固神魂,做為鬼也能再「活」兩年。
女鬼笑的溫柔:「我想買不育藥。」
女鬼捧出一張卷了邊的相片,相片中是一家三口,她穿著漂亮的連衣裙,懷裡抱著可愛的女兒,身後是她的丈夫。
「這是我女兒。」女鬼用她乾淨的那隻手,撫摸照片上的小女孩,她笑著笑著,嘆息一聲,「我死了之後,她爸爸很快就再娶了。」
「是後母對你的孩子不好嗎?」所以要對她用不育藥?讓她不得不對女孩好?
女鬼搖了搖頭:「不是,她對我的孩子很好。」
她死得太早了,女兒根本就不記得她。丈夫再娶又太快,那個女人沒有經歷過懷孕生產的痛楚就得到一個女兒。
從女兒記事起,她就叫後媽「媽媽」,她根本不知道她還有親生的媽媽。
「就是她對星星太好了……」女鬼鬼目閃爍,「我希望她只當星星的媽媽。」
她說完又望向白漁:「老闆,我聽講您這裡什麼藥都有,能賣給人,也能賣給鬼,麻煩您,賣我不育藥。」
葉飛光一直站在簾後,聞言瞭然。
當鬼當的久了,縱生前是個好人,也會因為脫離人道太久,生出許多「非人」的念頭。
白漁取一些盛揚的青春換給唐歆也就罷了,唐盛二人本就有算不清的情帳,但女鬼要買不育藥給孩子的後母吃卻不行。
不知那個女人命數里有沒有子女,若她吃下藥後不再生育,那該投成她子女的鬼魂當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