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窈發起脾氣來,連性格強勢的胞姐施朝瑛都要妥協。
她想起謝縱微剛剛握著她的手往他臉上又蹭又摸的風騷樣,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舉著小刀子往他的傷心事上又捅了兩下。
謝均晏和謝均霆還是第一次看見阿耶露出這種吃癟的表情,臉上神情微妙,想笑又不敢笑。
他們還想默默再多看兩眼,卻見謝縱微抬起眼,屬於父親的威嚴登時壓了過來:「照顧好你們阿娘,不許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要聽她的話。」
謝均霆嗤之以鼻,在做阿娘的好小寶這方面,他可是無師自通!
施令窈抿了抿唇,她不是沒聽出謝縱微話音里壓抑著的情緒,偏偏他又要克制著,轉頭說起溫情的話。
……這樣顯得她很不懂事。
她沒再回應他的話:「走吧。」
謝均晏溫聲應是,見阿娘和兄長都走了,謝均霆急忙夾了夾馬腹跟上去:「你們等等我!」
山礬同情地看了謝縱微一眼。
大人現在,真像一位孤寡老人。
謝縱微此時正是敏感的時候,察覺到山礬投過來的視線,他微微側過頭:「有事?」
山礬搖了搖頭。
謝縱微垂下眼,一時沒有說話。
濕透的墨發被紫玉冠緊緊束著,俊美面容上輪廓清絕而緊繃,眉眼間的寥落之意無從掩蓋。
山礬想,或許不是大人不想遮掩,是他沒有心力了。
早已亡故的妻子活生生地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但他們的關係卻再不能回到從前。
對於身居高位,心高氣傲的大人來說,這種打擊大概不亞於地裂天崩。
山礬在外駕車,沒敢偷聽車輿里的夫妻二人說了什麼。
但見大人剛才的神情、動作,與夫人說話的語氣,他也能大致明白過來——在夫人眼裡,大人不再是香餑餑了。
呃,應該算老面餑餑?
山礬心裡胡思亂想了一通,見謝縱微面色蒼白,周身都圍繞著一股子落寞意味,有些不忍心,低聲勸道:「大人,容屬下多句嘴,夫人那性子……您不能再來『有愛在心口難開』這一套了。夫人這樣嬌滴滴的女郎,就該哄著、寵著。」
山礬成婚早,家庭幸福美滿,和妻子育有三個女兒,在如何和女兒家打交道這件事,的確比謝縱微更有發言權。
謝縱微若有所思地睨他一眼。
山礬受到了鼓勵,接著道:「夫人喜歡什麼,您給她什麼就是了。家裡又不是朝堂官衙,總是一板一眼的,有什麼趣味?您的目的不就是想讓夫人高高興興地回到您身邊麼?略低低頭罷了,不算丟人。」
大人當年都願意和夫人一塊兒殉情了,現在伏低做小又算得了什麼?
山礬看著此時的謝縱微,忽地想起妻子話本子裡的一句話。
悶騷的男人,只能在夜裡摸著冰冷的枕頭掉眼淚。
大人如今這般,可不就是要步話本子裡那個倒霉蛋的後塵了麼?
山礬在心裡為官場得意情場失意的大人長吁短嘆,謝縱微皺了皺眉,放下車簾:「回府。」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便到了謝府。
謝縱微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僕婦小廝們見儀望俱華的大人一身狼狽,都有些驚訝,卻不敢多看,匆匆瞥了一眼就低下頭去。
「外面的流言,處理好,不要打擾到她。」
臨踏進書房前,謝縱微沉聲吩咐。
山礬應是。
在書房伺候的小廝見大人渾身濕透,忙說這就去準備熱水給他沐浴,卻被謝縱微叫住。
「不必了,冷水即可。」
他曾聽說,用冷水沐浴,可使皮肉緊緻,不易顯老。
她喜歡鮮妍漂亮的東西。他就給她。
謝縱微想起妻子,兀自出神,徒留小廝在一旁摸不著頭腦。
這還只是四月間,有時候還有些冷呢,大人這就要洗冷水澡了?
小廝悄悄感慨,可真是龍精虎猛的年紀啊!
……
安撫好兩個孩子,施令窈也去換了一身衣裳。
她生得白皙纖弱,一身黃羅大袖衫配著墨綠抹胸,下面又搭了一條春水綠的長裙,更襯得她臉欺膩玉,花明麗景。
綠翹看著失而復得的娘子,殷勤得很,見她換好衣裳,從屏風後面繞出來,忙不迭地將她的首飾匣子捧了過來。
「娘子要戴哪一樣?」
施令窈動作微頓,有些彆扭。
只是和謝縱微吃頓飯而已……她換了衣裳,還能推到先前那一身被弄濕了的事上,要是再特地打扮一番,豈不是要讓謝縱微和雙生子胡思亂想?
綠翹不懂得她的沉默:「不如就戴這對新耳鐺吧?娘子生得美,肌膚又白淨,戴著顯得脖子長,更有氣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