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至今杳無音信的秦王,建平帝眼眸中閃過幾分凝重,沄河水域寬闊,一具屍體而已,找不到是常事。但沒有消息往往並不意味著便是好事,建平帝御極多年,只知道不到最後一刻,事情都有可能反轉。
「太妃,朕敬您一杯。」
盧太妃不為所動,正望著某一處出神,直到被菘藍輕聲提醒,她才回過神來,舉起桌上的酒盞,對著明黃御座上的天子晃了晃:「難為聖人還記掛著我這個老婆子。」
建平帝笑了:「您對朕昔年的養育之恩,朕矢志不忘。太妃如今卸下宮務,理應好好安享晚年,也多給朕留一些盡孝的機會。」
陳賢妃就坐在盧太妃下手的位置,面對這個壓制了她多年的庶母,她心裡自然存著怨氣,但和打壓多年的老對頭比起來,孰輕孰重,她可是分得清的。
陳賢妃放下酒盞,憂慮道:「聖人說得極是,只是臣妾瞧太妃,怎麼還有些憔悴?難不成是淑妃沒有約束好宮人,讓人走茶涼,拜高踩低那一套也禍及含象殿了麼?」
她話里的譏諷之意太濃,建平帝平靜地垂下眼,卻沒有出聲呵斥。
徐淑妃暗地裡咬碎了一口銀牙,就知道陳賢妃不會這般老實!
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就要認錯,卻被一道酒盞碎裂的聲音打斷了。
緊接著,便有弩箭上膛的聲音齊刷刷響起,原本觥籌交錯,故作熱鬧的席間頓時一靜。
謝縱微面色未改,握緊了施令窈微涼的手:「我袖子裡藏了一包黃金糕,吃嗎?」
施令窈原本緊張得心裡怦怦跳,見謝縱微偏頭過來和自己說話,她提起精神,神情嚴峻地聽完,瞪了他一眼:「這種時候,我怎麼吃得下去。」
不對。
她反應過來:「袖子裡藏糕點的習慣,你和均霆學的?」
謝縱微笑著捏了捏她的手:「這事回去再說。」
「你瞧,戲台都還未搭好,有人就要登台唱戲了。」
第82章
昌王表情冷凝, 橫了一眼仍趴在他臂膀上的昌王妃,昌王妃面色惶恐,口中低呼『妾身知罪』, 垂著頭望了一眼碎裂的瓷盞, 妝容穠麗卻難掩瘦削的臉龐上露出一點扭曲又快意的笑。
昌王深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內里暴虐的衝動,迎向殿外那些閃著鋒銳冷光的弩箭,面上重又帶上志在必得的神情。
是早是遲,都不重要, 箭在弦上,就算他要收,他的好父皇, 還有那兩個虎視眈眈的兄弟, 又豈會放過他。
成王敗寇而已。
吳王被禁足了一段時日,整日憂心建平帝會因他先前之過對他失望,在他禁足期間便定下儲君人選。又因筠縣水患之事連帶著影響了汴京往來水運, 世家大族有的是辦法解決吃食, 但百姓們總不能指望著家裡那幾盆小蔥韭菜過活,因此這段時日吳王府總籠罩著一股臭雞蛋爛酸菜味兒, 熏得他與一眾姬妾苦不堪言。
這會兒見變故陡生, 昌王又邁著分外從容的步伐走到玉階前, 吳王一下子站起身來,怒斥道:「老三!你要做什麼?!」
說著, 又連忙幾步跑到玉階上, 護在面色難看的建平帝身前,大聲道:「護駕!護駕!」
嚷了半晌,卻不見有人進來, 但吳王站在玉階上,眼界更高,看得分明,戍守在飛鴻殿前的內廷禁衛們頭上戴著的首鎧在中秋皎潔清冷的月暉下閃著冷冷的光,只是無人敢動。
而趴在飛鴻殿四面圍牆上的弩箭手們正在等待下一步指令,只要老三輕輕一揮手,就能把他們都射成篩子。
吳王踉蹌一步,心裡有些發慌,老三的勢力什麼時候這麼可怖了?連內廷禁衛都能被他掌控。
昌王覷了一眼面露畏懼之色的吳王,輕笑道:「護駕?父皇就在這裡,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之下,哪兒有需要護駕的地方?吳王可別一驚一乍的,擾了大家赴宴的興致。」
吳王面色鐵青,卻堅定地沒有挪開身體,沉默地擋在建平帝身前。
安王見狀,嘴唇囁喏幾下,也想站起身來怒斥老三狼子野心,安王妃死命拽著他的袖子,不肯讓他起來。
徐淑妃看著一步一步上前來的兒子,緊張得攥緊了手裡的帕子,妃紅的蔻丹陷進柔軟的掌心,有細密的疼痛傳來,她也毫不在意,屏息等待著這場宮變落幕。
上天庇佑,她的兒一定是真龍天子的命格,任誰也越不過去。
建平帝一個眼神,馮興會意地低下頭,去將橫在他面前的吳王給扶到了一邊:「吳王殿下,您且安心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