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輕快的語調讓顏檀有些恍惚，她不知是該覺得這樣的齊尋熟悉，還是覺得他陌生。
『顏檀』僵坐在一邊，聲音平淡無波，「我沒有這麼說。」
喉嚨自己動了起來，顏檀便只看著那個男孩，跟無所剩的記憶對了個帳。
「但是我知道，你想一個人偷偷消失，」抿著唇練習了會怎麼笑得陽光，『齊尋』把臉轉過去，露出來，「我們是好朋友，我會幫助你的。」
「……」似是沒應對過這樣的人，『顏檀』沉默一會才硬邦邦地繼續道，「我說了，我沒有。」
『齊尋』還是笑，露出整齊的牙齒，瞧著陽光又燦爛，「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唔，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去了哪裡，我會裝作不知道的。」
『顏檀』將臉偏過來，冷漠的目光對上齊尋不知什麼時候泛了紅的眼眶，她年齡尚小，神情里卻全然沒有稚童該有的神色，「你會裝成功嗎？」
「會，」拍胸脯的聲音摻雜著一道保證，亮堂堂地響起，「我很會裝的。」
「但我沒有要走。」
「那，萬一……以後呢。」
『齊尋』慢吞吞地繼續開口，「反正，我會一直裝下去的，我能騙過他們，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的。」
「可是，」『顏檀』也說，「如果我真的要走，我不會告訴你我去了哪裡。」
「我會偷偷找你的，這也是裝的一部分啊，」『齊尋』朝她笑，這次沒露齒，只是略微蒼白的唇瓣在抿，「你要是告訴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裝了。」
「知道了。」
周圍的顏色又開始變淡，在人影完全消失前看見『齊尋』突然側了下頭。
沒被『顏檀』看見的地方，那道有些內斂的明媚笑容倏然消失，彆扭的唇角壓回去，瞬間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眼裡折出的目光也在剎那間變得冰冷。
褪去所有表象後，這張臉與樹下的齊尋悄然重合。
鏡面在齊尋冰冷的目光里碎裂開來，脹痛的大腦嚴重影響了顏檀的思考，她全憑本能走向那一面巨大的鏡子，齊尋的手還放在櫃門那。
她拿出報紙，觸鬚搭著紙面邊緣送入鏡內。
空空蕩蕩的柜子內出現了一份報紙。
下一瞬，櫃門被人拉開，齊尋帶著傷的手指往裡摸，拿出了那份報紙。
隨即畫面再次停滯，止在了齊尋翻開之前。
腦內空了一塊，卻還是在隱隱泛痛。觸鬚一重，顏檀低頭去看，是一個相機。
沉入下一個夢時她偏頭看了眼鏡面，齊尋低垂著眼，血絲自眼白往中心蔓延，密密麻麻。
第32章
顏檀兩個字要寫多少遍，才能塗滿整張紙——顏檀的實習記錄
她又以孩童的身份出現在了孤兒院。顏檀記得她在這兒長大，齊尋也是，再多的，成了蟑螂以後就不記得的了。
顏檀滯澀地轉了轉腦袋，視角轉動時有片刻的暈眩，很快又消失了。
她以人類的身份看周圍：建築，草地，水池，樹木，其它人類。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她待在原地，不消片刻面前就站了個不是齊尋的小人類，男性，比她高了差不多一個人類頭。
沒有五官，但四肢張牙舞爪。
小人類伸出五指，握拳，肉擠在中間溢出，以一個很誇張滑稽的姿勢握了個兇狠的拳頭。
「顏檀，我們來玩打架遊戲，你打我，我打你。」他看了眼比自己小許多的女孩，憤憤的動作才緩和了一些。
他語氣傲慢又惡劣，顏檀等了會沒等到這具身體的行動，就自己揉揉手腕，說了聲行，「誰先來。」
「你先來。」
顏檀先跟兩條腿兩隻手熟悉了下，趁這功夫問道，「人類打架一般打哪裡？」
「打哪裡當然都可以，但就你這小胳膊小腿，」一聲笑自喉嚨里出來，小人類不會電視裡不怎麼標準的反派笑，刻意又做作地夾出邪惡的笑，「如果不打我的臉，我甚至都感受不到痛。」
顏檀：「可以，那打臉。」
對面的人一愣，哈哈哈地笑起來，「來打啊來打啊——」
顏檀還不熟悉如何使用人類的手與胳膊，拍過去時沒收力，響亮的一聲啪過後，清晰的指痕印在了光亮的腦門上。
「嗚……」小人類沒想到顏檀手勁這麼大，當即疼得在地上打起滾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他見顏檀看熱鬧似的在旁邊站著，張牙舞爪地要去打她，又被打了回來，一手捂一處嚎啕大哭起來，「嗝，嗚嗚嗝，我要告訴院長……你打我哇哇哇——」
「你不玩打架遊戲了嗎？」
那小人類渾身顫抖了下，重重打了個嗝，哭著跑了。
過了會，院長找到了顏檀，她也沒有臉，或許只是顏檀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