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陶雲亭腦海中想到的便是去歲沈銳捅出的大簍子。
雖然最後陛下並未懲處榮安侯沈銳,甚至最後還安撫了他,但是陶雲亭知道,內閣之中的人三個都是「保商派」,尤其是首輔楊允功,是發起這次商戶科舉改革之人,陛下是放過沈銳了,不知楊首輔可有如此寬大胸懷,既往不咎?
文人之筆,便是刀劍。
陶雲亭原本準備上奏摺大讚當今天子乃盛世任君,天子腳下的少年人,十一歲便可摘得縣案首,還是勛貴之後,不要祖宗蔭蔽,而要自己奮發圖強,實在是大周朝人才濟濟,英才輩出。
筆里藏鋒,暗中陰陽,陶雲亭相信,這封奏摺只要楊首輔打開看了,說不得要做一番文章。
只是,這樣一來,不僅僅要和榮安侯府對上,還要和謝識玄對上。
榮安侯府有楊首輔來收拾,可是謝識玄此人是順天府尹,位高權重,與他這種翰林院無實權的小官,實在是不可相提並論。
以謝府尹的能為,若是看到了這個奏本,還能不明白他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哪怕心裡再憤恨,陶雲亭思前想後,依舊認為這般做還是莽撞了,謹慎慣了的陶雲亭最後還是放棄了這條路。
只是,此路不通,也有其他路,陶雲亭無疑是個執著的人。
也對,若無執著,他考不上進士,更做不成翰林。
陶雲亭白日裡照常上衙點卯,但是私下裡卻是派了人偷偷地去對沈江霖做了調查。
沈氏族學這麼多人家,如今沈江霖又中了案首,就是不去問,人家還要顯擺幾句,所以沈江霖的事情很好打聽。
沈江霖在沈氏族學上學,師從張文山,攏共在族學裡讀了四年書。
文人之中相互打聽,很是容易,張文山只是個經年的老秀才,學識很是一般,甚至陶雲亭還花了一點手段,拿到了張文山寫過的幾篇文章。
看完張文山的文章後,陶雲亭簡直是嗤之以鼻。
說句托大的話,他便是用腳寫出來的文章,都比這張文山要強一百倍!
陶雲亭本身就想上摺子陰陽一番十一歲案首的事情,心底想的是就算是真才實學,他都要讓首輔大人給他們找點不痛快,即便沒有作弊,也要搞出個嫌疑。
有時候捕風捉影,比證據確鑿,更加讓人津津樂道。
一旦那小案首有了這種似是而非的污點,往後便是卷子答得再好,閱卷官為了擺脫嫌疑或者以示公正,大概率是要被棄之不用的。
但凡謝識玄並非出自謝家,沒坐上三品順天府尹的位置,只是一個普通縣令,陶雲亭的計策都能得逞。
現如今,避開謝識玄的鋒芒,陶雲亭越調查,越覺得自己果然所料不差。
一個這麼多年毫無建樹的老秀才,教了四年出來的學生,便能直接中個案首回來?
這是陶雲亭這麼多年來,聽到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若是那沈江霖真的有這個本事,榮安侯府會藏著掖著到現在?恐怕神童之名早就打出去了!
其中貓膩,恐怕比他想的還多。
原本那日陶臨九和沈江霖等人在茶樓的衝突,就被有心人看在眼裡,如今再有陶雲亭從旁推波助瀾,很快京城中就傳出了十一歲案首是勛貴之子,官官相護,才得了案首之名的閒言碎語。
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如今這個年代,沒有太多娛樂活動,這般匯聚了科場作弊、十一歲案首、以及官官相護等關鍵詞的新聞,就如同插了翅膀一般,成了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連沈銳,一開始聽到同僚們恭喜他兒子成了縣案首還洋洋得意,結果事情不出三天,傳到沈銳耳朵里的喜事就變成了壞事,急的他連忙從衙門裡跑了出來,將沈江霖喊到了跟前。
「你今兒個給我說說看,你這個案首到底是怎麼得的?這次縣試考了哪些題目,你如何作答的?」
沈銳將沈江霖叫到了書房裡,屏退了下人,直接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懷疑。
沈江霖自從三日前看完榜之後同族學裡的同窗等人聚了聚,回來之後就沒有再出去過,府試距離縣試很近,沈江霖頭腦清醒,知道此時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哪怕沈銳和魏氏都送了東西過來說要給他慶賀一番,都被他婉拒了,一門心思閉門讀書。
沈江霖年紀尚小,身邊都是拘於後院之人,消息並不靈通,但他何等敏捷思維,沈銳這般氣急敗壞地一說,他便知道定是外頭有人說他這個縣案首另有玄機。
年少而成名,總要伴隨很多的詆毀與成見,沈江霖對此並不陌生。
看渣爹的樣子,急的官服都沒脫就跑了回來,恐怕心中已經信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