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把吊墜塞進書包里才敢打開門,剛放下書包就聽見廚房裡備菜的李雲嵐說:「回來了。」
像巢穴深處的短音。
謝松亭喉結滾動,空咽一口,說:「嗯,媽。」
第24章 第四周(下)
「別人進了家門都高高興興的,我家旁邊那戶小孩每天回家都很開心,會高興地說我回家了,家長開門,會說,歡迎回家,但我家從來沒有這樣過。」
他說:「我一邊覺得我是不是對家人要求太多了,一邊覺得怎麼別人就那麼好呢,怎麼只有我家這麼……」
謝松亭把衣服拂到小臂以上,又拉下:「這些就是那個寒假的。」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面對這些傷疤。
他當然知道李雲嵐是愛自己的,至於謝廣昌,一開始也是愛的,至於後面愛不愛,難說。
他在家裡聽他們爭吵,從,你怎麼不幫著洗個碗,我這腳怎麼洗,那也不能每天爛在家裡,讓你幫忙擇菜都不願意,到,不然你給我介紹工作啊,當初要不是放棄了芒果地,現在至於這個樣嗎,隔壁XX現在都在村里發家致富了!我就不該離開那座山!
為什麼能從一個小事吵到撕破臉皮,為什麼一遍又一遍撕扯對方的傷疤,為什麼明明是一家人,卻像仇人一樣。
這些謝松亭到現在也想不明白。
那天他回家之後坐在桌子前寫作業——
那張桌子是小時候就買的了,也就和學校課桌差不多大,還比學校的課桌矮,他的學習資料堆在上面搖搖欲墜。
謝松亭彎腰趴伏著寫,先寫不用腦子就能填上的寫,從下午寫到晚上,寫得腰酸背痛。
寫不下去,他就把貓咪吊墜翻出來摸摸。
他平時明明很敏銳,能分清李雲嵐和謝廣昌兩個人的腳步聲,但今天摸到吊墜就高興得要命,什麼敏銳,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李雲嵐何時走到了自己身後。
他房門上沒有鎖。
之前有過,結果有一次謝廣昌喝醉酒,拿著菜刀對著他的門連著砍了無數刀,一邊砍一邊發瘋一樣問你為什麼鎖門,你房間裡有什麼東西不能讓我們看的?!
李雲嵐不敢攔。
門鎖被砍得外圍整個掉下來,螺栓、鎖芯、連接杆,亂七八糟一整塊,全掉在地上,徹底不能再用。
謝松亭在門裡床上抱著被子,發抖了一會兒,覺得發抖沒有用,後來就不發抖了,只剩下心臟還一抽一抽,跳得快得連腦漿一起震顫。
他這麼多年也是這樣慢慢調節自己的。
哭沒有用,所以不哭,難過沒有用,所以不難過。
正常的情緒慢慢麻木了,遇見什麼都像隔著一層塑料膜,膜外是合金澆築的外殼。
他用十年為自己打造出一具堅硬的外殼,把潰散狂亂的自己完全鎖死,從此再沒被人窺見真容。
偶爾,只是偶爾。
他研究一下面前三隻手的東西到底有沒有頭。
那天李雲嵐站在他身後,問:「高氯酸的氯化合價是幾?」
謝松亭反射性說:「正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