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將男人推開,單薄瘦弱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濕潤的水汽在那雙漂亮的眼眸中凝聚,卻被她強行忍住沒有落下。
她深吸一口氣,尾音發顫地說:「阿瑩她才只有十六歲……活生生將她的記憶扭曲改變,你究竟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你在意的是那個婢女?」庾慎被她推開時的臉色很是不好,可聽到這番話後竟然鬆開蹙起的眉頭,語氣輕鬆說,「那是我之前送給你的婢女,你若是用慣了不想換,我再給你送去一個和她樣貌相似的便是。」
趙清潯憤怒的神色倏地一滯。
她忽然感到一種莫大的荒謬。
阿瑩是他為了和她及時聯繫所以特意從庾府送來的婢女,阿燕雖然知道她和庾慎的事情,可阿瑩與庾慎接觸的更多。
她想過庾慎或許會對自己動手,於是將知道更多事情的阿瑩送出城,幻想著庾慎念及舊情,默許讓她回鄉遠離。
可她忘了,庾家大公子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冷心冷肺的混帳。
她長久地沒有說話,庾慎以為她是默認了自己的話語,於是心情不錯地從懷中拿出來被絲帛包裹的翠玉手鐲,拉著她的手動作輕柔地戴上去。
他滿意地看了看,說:「其他的東西扔就扔了,這翠玉鐲子可是要好好戴著。這是我從母親那裡拿來傳家的鐲子,特意沒給你姐姐。」
「庾慎。」
男人沒有理會她,接著拿出幾張符籙說道:「稍後我會把這幾道符籙貼在你的身上,然後你便隨我離開這裡。我已經在城外給你安置了一處院落了,要委屈阿潯在那裡待上幾個月,等魔族的事情結束,我便將你接到庾府。」
「庾慎!」
他沉吟著思考片刻,像是想起來什麼似是接著說:「你姐姐那邊我會去說服她的,我後院中沒有多少人,你願意住在哪裡都可以。只是阿潯這個名字最好要改一下,雖然只要將徐家的……」
他早已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任憑趙清潯叫了他多少遍都沒有回應。
少女安靜下來,她面無表情地盯了男人幾
瞬,忽地毫無徵兆地將玉鐲從手上猛地扯下來,狠狠摔在地上!
「咔嚓——」
水色瑩潤的翠玉鐲子在髒污的地面上,嘭然破碎。
前一刻還在自顧自說話的男人聲音頓住,話語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散去,盯著緊緊抿唇的少女。
「阿潯這是何意?」
「——我是何意?」趙清潯不避不讓地與他對視,「你又是何意?」
她的胸膛因為憤怒而迅速起伏著,眼中的怒火幾欲噴出:「你將我送入牢獄、逼我認下罪行——然後呢?讓我金蟬脫殼、捨棄姓名身份、再被你一輩子藏在後院中?!」
庾慎看著她,緩緩說:「阿洵,我不會讓你死。你只需認下罪行,其餘事情我都可以為你解決。」
他抬起手,像是要去撫摸少女的髮絲,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就像我之前為你解決困境一樣。」
庾慎很喜歡看趙清潯惶恐無措望著他的樣子。
他總是長久地感到不安,長久地覺得趙清潯終有一日會離他遠去,他得到了很多,卻總是想掌控更多。
他知道,如果趙清潯對他畏懼,那便意味著他所掌握的權力讓她感到畏懼。
他享受著這種錯位的快感,他喜歡趙清潯因為他而感到恐懼,因為這是他依舊能夠掌控她的證明。
——而現在,他依舊妄圖掌控她的憤怒。
然而趙清洵卻「啪」地一聲拍開他的手,後退一步。
她盯著他,眼中猩紅色的幽火燃燒,一字一頓、決然地說:「我、不、認、罪。」
空氣在這一瞬似乎都凝結了,牢房遠端的嗚咽聲幽幽傳來,如泣如訴。
說出這話時,少女的眼中似乎閃過了多年前她撐著樹枝,趴在牆頭向外望去的黃昏。
日落歸於西山,黑暗籠罩趙家府邸。微冷的風卷過她破爛的衣袖,露出青紫的傷口。
一瓶療傷的藥被靈力搖搖晃晃地送到她的面前,她低下頭,看到那個面容稚嫩的少年踮著腳,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他說:我會救你的,阿潯。
他的確救了她無數次,從她長姐的手中、從她父親的手中、從魔族的手中……
他明明有著改變一切的能力,卻從不會完完全全地將她從泥潭中救出來,他依舊想讓她永遠在泥潭中沉淪。
因為他享受可以隨時改變她的人生、掌握她生死的快感。
他在意她,可又不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