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讓她醒來後怔怔坐了許久的對話。
屋外,白雪無聲地覆蓋整座庭院。
屋外,薰香在香爐中早已燃盡,暖融融的光暈在窗邊。
夢中的謝遲雲抓著她的手,沒有控制好力氣,將她的手腕抓出一圈深深的痕跡。
他的動作強硬而不容反抗,可撐在她身上,垂眼望著她的目光卻一直都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葉懷昭不想看到這樣的眼神,於是去咬他的胳膊,問他:「你在猶豫什麼?」
這是葉懷昭的夢,夢中的謝遲雲自然是她幻想出來的謝遲雲。
可即便是幻想出來的他,葉懷昭也並不是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被咬了一下的謝遲雲垂首去吻她的鎖骨,留下淺淺的痕跡,低聲說:「如果我無法永遠留在你身邊,無法一直是你的師兄……你還願意愛我嗎?」
這是夢中謝遲雲對她的詢問。
可也是葉懷昭對自己的反問。
他終有一日會離開你、終有一日會死亡、終有一日不再留在你的身邊……
——到那時,你還會愛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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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再見林漱雪會是如今這個情景。
累累白骨之上,殘肢斷臂幾乎堆疊如山,玉石雕砌的牆上濺滿烏黑乾涸的鮮血。
無數冤魂在空中發出悽厲的聲響,卻被幽藍色的靈力鎖鏈貫穿魂體,只能像是被圈養的牲畜一般吊在半空。
鬼風陣陣,沖天的漆黑怨氣被符文流轉的陣法鎖在高塔,頭頂懸掛的巨大鏡子映出這
人間煉獄一般的圖景。
因為大量失血,封爻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卻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冰冷。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林漱雪沒忍住笑了一聲。
但她傷得比封爻還重,幾乎像是個血人似的依靠在牆邊,一笑便忍不住斷斷續續地嗆咳,鮮血自她的唇邊溢出。
隔了許久,她才緩過氣來,瞧著他,聲音嘶啞說:「我還要問你呢,封堂主。」
她的目光在對方身上輕飄飄掃了一圈,開口時的聲音帶著笑意:「封堂主這是遇見哪個魔了?山槐、還是青崖?」
在不堪與憤怒升起之前,封爻第一時間意識到,她知道青冥台會有魔族潛入。
他強壓下同她爭吵的念頭,問道:「這是哪?」
林漱雪這次有了些真心實意的詫異:「你不知道這是哪?」
封爻當然不知道這是何處。
去殺沈玉山之前他準備了一些後手,一旦成功將他殺掉,他就會激活隱藏起來的符文陣法,讓他逃出青冥台。
但方才他激活了陣法,卻沒有按照計劃逃出青冥台,而是來了這個鬼地方。
要不是看林漱雪和他一樣、甚至比他還狼狽的樣子,他幾乎以為這是林漱雪為了殺他動的手腳。
林漱雪的表情微微變化。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道憑空出現的的劍芒打斷。
林漱雪條件反射地側身躲避,可她甚至只來得及動了一下身體,就硬生生被一隻從空氣中伸出的手狠厲地掐住脖子甩在了牆上。
「唔——!」
這一下直接讓她本就不堪重負的骨頭又斷了幾截,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封爻瞳孔緊縮。
他驚駭地看到那隻掐住林漱雪的手掌緩慢地使力,對方的喉骨不斷爆出清脆的咔噠聲。
幽藍色的靈力光芒拉成一條線,又緩緩地向旁擴大,最終變成一個撕破空間形成的圓洞。
身穿金紋華服的白髮老人一步一步走出。
整個高塔的冤魂在一瞬間發出悽厲的慘叫聲,它們掙扎著,似乎想要不顧一切地衝下來,卻殘忍地被幽藍色的靈力鏈條鎖在牆壁上。
他走出來的那刻,整座樓閣宛如重新活過來一般,重重夜明燈自下而上一層層被點亮,所有的符文陣法同時運轉,發出轟鳴共振之聲。
莊黎看著面前的女人,聲音冷淡。
「凌霄仙君,別來無恙。」
林漱雪艱難地抬起頭,在窒息的痛苦中依舊牽扯出一個血腥而冰冷的笑。
「莊仙首……」她斷斷續續地笑,與他對視,目光幾乎要剝開血肉軀體,直窺魂魄,「多年不見……您果然還是一副……」
「行將就木的樣子。」
莊黎眯了眯眼睛。
他盯著狼狽不堪的女子看了幾眼,忽地毫無徵兆地甩手將她扔出去。
林漱雪在地上翻滾著撞到身後白骨堆砌的小山,發出噼里啪啦的巨大聲響。
無數白骨倒塌,尖銳的稜角在她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鮮血淋漓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