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笑了笑,平和道:「那便讓他來尋。」
說罷,抬腳繼續走。
「……」眼見一單買賣要黃,算命先生顧不得大師作態,急忙起身招手,「等等!」
他倉促間嗅到一股藥味,便揚聲道:「你已惡疾纏身,若不化解,恐怕活不了幾日!」
「無妨,能活一日算一日。」
裴玉話音剛落,後方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喚:「昭華?」
他心底一沉,當即想溜,身後的人卻快步追上來,一下撩開了斗笠垂紗!
來人是個尚未及冠的少年,穿著一身錦緞華服,神采飛揚。
他一見裴玉,驚喜萬分,雙眼發亮道:「昭華,果然是你!」
裴玉無從掩飾,只得開口應付:「松吟,你怎麼在這?書院還沒散學吧?」
少年心虛地笑了幾聲,避而不答,揚眉道:「我還想問你呢!昨日我作了新樂譜,抱著琴去你家,想請你品鑑一番,誰知撲了空。」
裴玉:「我近日要出趟遠門,歸期未定,你別再去找我了。」
少年瞪大眼睛:「這麼突然,伯父沒跟我們提過啊!」
裴玉搖了下頭:「我父親還不知道此事,你別走漏風聲。」
少年見他一副神秘而隱晦的模樣,一時心生猜測,掩唇小聲道:「我聽說伯父在為你擇親,難不成你想逃婚?」
裴玉微笑點頭。
少年倒吸了口涼氣,連忙將斗笠攏好,隔著朦朧的面紗對他說:「那你多加小心,莫要暴露了行蹤。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就當從未見過你。」
「公子,請留步!」
這時算命先生追到兩人跟前,擋住去路。
「你邪煞纏身,病入膏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朽豈能眼睜睜見你坐以待斃!」
少年橫眉怒目,厲聲喝道:「你這老騙子亂說什麼!他身體好得很,哪裡病入膏肓了?走開走開,別擋路!」
裴玉繞過算命先生,逕自往前走。
對方猶不死心,衝著他背影喊:「公子,有一法可為你化災解難,令那厲鬼不敢糾纏!」
裴玉頭也不回,淡淡道:「感念大師心善,有緣再會。」
「什麼厲鬼,胡言亂語!」
少年倒著走路,面朝裴玉:「江湖術士、算命先生十有八九都是騙子,整日說些驚駭之語,招搖撞騙。」
裴玉正欲接話,倏然間似有所覺,撩紗望向前方。
一道熟悉的墨色身影出現在長街盡頭。
目光遙遙相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龐忽地勾起唇角,帶出一抹瘮人的笑,無聲吐出兩個字。
「裴、玉。」
「昭華?」少年察覺到他不對勁,伸手拍他肩膀,「你該不會真信了那老騙子的話吧?」
裴玉並未回答,疾步與他擦肩而過:「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別跟著我。」
少年扭頭,只見裴玉離去的背影像風吹散的落花飄遠,轉眼消失了蹤跡。
段昀靜立在道路盡頭,就這麼注視著裴玉向他走來。
直到近在眼前,他才邁出一步,手伸進斗笠垂紗內,將裴玉散亂的髮絲撩到耳後。
「出門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醒來找不到你,很擔心。」
他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眼神卻截然相反,分明是風雨欲來的壓抑。
裴玉一陣心悸,後背滲出層層冷汗。
他仰臉看著段昀,輕聲解釋:「我出來買些東西,一個時辰便會回去,因此沒有叫醒你。」
段昀手掌下滑,摩挲他溫熱的脖頸:「原來如此,買了什麼?」
裴玉頸間的筋脈跳得厲害,喉骨在段昀掌心下發顫。
他將布袋子打開給他看,鎮定道:「白米、紅豆、蜜糕,還有幾包滋補的藥材。」
段昀甚至沒瞟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盯著裴玉。
「以後想買什麼東西,吩咐我去辦,不必親自出門。」
他聲音竟然有點溫柔:「你不是說,除了我,不想見任何人嗎?」
「……是,所以我戴了面紗。」
「脈搏跳得好快,以後走路慢些。」段昀頓了頓,接著問,「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他攔著你做什麼?」
「是裴家二房的次子,我堂弟裴松吟,你以前見過他的。他與我在街上偶遇,閒聊了幾句。」
說到這裡,裴玉拉住他手臂,柔聲央求:「溯光,我們回去吧。」
段昀喉結滾動,極力鎖住那股灼心燒肺、即將噴發的邪念惡欲。
「好,我們回家。」
他從裴玉手裡接過布袋,轉身往回走,看似輕易消除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