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漆紅大門一開,不知哪來的馬車停在門口,李恕立在車邊,伸手拉開了木門。
「我以前去回春堂看過,大夫說只需悉心靜養,等一下,溯光你聽我說——」
裴玉話未說完,就被段昀抱進了馬車。
車輪滾滾,風馳電掣,那壓根不是凡物的速度,轉瞬間便奔至幾里之外。
裴玉順口氣的時間,馬車已經跑到城西大街,離回春堂不過一箭之遙。
他知道這次是真的攔不住段昀了。
但是……無論如何都得再拖延幾日,道符已經起效,哪怕段昀生出疑心,只要能拖延到術法圓滿就成了。
繁華熱鬧的街坊人來人往,偌大的馬車一路疾行,卻沒引起商販和路人看上一眼。只有無形的陰風襲過長街,令人禁不住直哆嗦,紛紛裹緊了衣裳。
馬車停了下來,段昀收起沾血的巾帕,推門跨出車外,轉身朝裴玉張開雙臂:「來。」
裴玉的臉頰和脖頸擦得很乾淨,不見半點血跡。他衣袍顏色淺淡,臉色又白,坐在晦暗的車廂里,像沒有生機的雪人,仿佛一出去就會被和煦的暖陽融化。
他坐著久久未動,段昀嘆了口氣,俯身去抱他:「不能諱疾忌醫。你乖乖治病,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嗯?」
「我可以去看大夫。」
裴玉攥住段昀的衣襟,目光越過他望向熱鬧的長街,緩緩道:「但你要跟著我,不准離開我半步,不准碰別人,也不准跟別人說話,包括大夫在內,一個字都不行。」
連一句解釋也沒有,這要求堪稱驕縱蠻橫。
段昀順著他,立刻答應:「好!我全都聽你的。」
裴玉閉了閉眼,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輕輕拂開段昀的手。
「讓開吧,我自己能走路。」
第9章
「氣血虧損,脈象不齊……你近來可有胸悶心悸或是咯血的症狀?」
裴玉平靜地回道:「偶爾會心悸絞痛,今日確實吐了一點血。」
那豈止是一點血。
即使匆忙換了身衣袍,只要靠近嗅聞,仍能發覺那股血腥氣還沒散盡。
段昀站在旁邊,表情很沉,一言不發地看著大夫為裴玉診脈。
只見大夫的手往上抬,從裴玉左腕間挪到了胸膛,不輕不重地按在心口的位置,稍後他收回手,皺眉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倒是趕緊說啊!
段昀急得冒火,這時裴玉不動聲色地瞟了他一眼,他只好咬著牙繼續裝啞巴。
裴玉收回目光,對大夫說:「我身體如何,能不能治,請您直說吧。」
「你心脈衰弱,又有嘔血之症,這是心疾,怕是難以根治。」大夫面露難色,「當下只能開些溫養的藥,仔細調理身子吊著性命。」
裴玉點了點頭,仿佛早有預料,臉上神情紋絲不變。
「我給你開副方子,在回春堂抓了藥,回家後讓人慢火煎熬,一日兩頓,過半個月再來找我看看。」
大夫提筆寫字,吩咐藥童去抓藥。
末了,他抬頭看著裴玉,又叮囑道:「心疾難醫,除了藥物滋養,還得心緒平和,忌大喜大怒,切莫憂思過甚。」
裴玉的面色非常沉靜,絲毫沒有重疾纏身的憂愁。他慢慢站起身來,伸手取過桌案上的藥,放下一錠銀子。
「多謝大夫,我記住了。」
明明已經病到嘔血的境地,可他的言談舉止竟還如此從容。
大夫盯著他蒼白秀美的側臉,在他轉身時,叫住他:「公子!」
「你家住何處?往後若你身體不適,不便前來,可派人請我出診。」
裴玉沒有回話,只是笑了笑,便抬腳離開。
大夫望著年輕人漸遠的背影,忽然見他提著的藥袋子向右晃了晃。
堂內無風,他走得那麼慢那麼穩,沉甸甸的藥袋怎麼會亂晃?
大夫眯起眼,定睛細看。
那年輕人出了門,迎著外面明朗的天光,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藥袋垂在他身側,先前晃蕩了兩下,此刻卻像被無形之物穩穩托著,一動也不動。
瞧著怪。
大夫探頭看得出神,倏然間一股莫名的寒意襲遍全身,他驚慌地縮回來,發覺自己的手腳在發抖。
段昀側著頭,神情冷峻地盯著大夫。
這人之前對他視若無睹,現在卻鬼鬼祟祟地偷看他的背影,古怪得很。
「溯光。」
裴玉低聲喚他。
段昀回過臉,接過裴玉手中的藥袋子。
「我拎著。」他眼中戾氣散去,注視著裴玉,「你身子虛,不宜受累。」
他們一前一後往馬車那邊走,裴玉說:「我還沒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你別這麼緊張。」
段昀心底說不出來的滋味,許久才澀聲問:「你怎麼會得心疾?我記得你以前沒有,是不是……這兩年才得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