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們並沒有接到撤回的指令,依舊像毒蛇一樣蟄伏在這片濕地森林,等待時機,準備將烏爾郡的防線撕出一道口子。
這次進攻極為重要,關係到戰爭今後的走向。
吃完早餐,岑諧旁邊的一個大鬍子alpha隊友突然站起來,像刻板行為一樣在原地踏步。
岑諧看了他一眼,儘量不驚擾他,這已經是他這個禮拜第二次的無聲崩潰。
這種安靜的崩潰像瘟疫一樣在前線蔓延,領導的壓力也很大,時刻關注著戰士的精神狀況。否則沒等打起來就全軍潰散,自相踐踏,戰鬥力歸零,敵軍屠之如雞鴨。
過了一會兒,大鬍子好了,在岑諧旁邊坐下,面無表情地沉默了許久,冷不丁問:「你在幹什麼?」
岑諧頭也不抬:「寫信。」
大鬍子:「給家裡寫?」
岑諧:「不是。」
大鬍子看了眼他的信封,戰地郵戳。
駐紮地隨時變化,有時候一封信要輾轉數月才能到對方手裡,還有更多在戰火中遺失。
大鬍子笑了聲:「那一定是給你的alpha寫。」
岑諧沒說話。
大鬍子又問:「他在哪個戰區?」
岑諧:「指揮部。」
大鬍子哈了一聲:「真是倒反天罡,你一個omaga上前線,他一個alpha倒躲在指揮部。」
岑諧皺眉:「什麼躲,注意你的用詞。四年來指揮部的燈24小時長明,從來沒有暗下去過,他們的壓力未必比我們小。」
「他們壓力大不大我不知道。」大鬍子從自己的小腿上捏起一條螞蝗,說:「但指揮部肯定沒有這玩意兒。」
他把螞蝗摔在地上,狠狠地一腳踩下去,噗呲——喝飽了血的螞蝗血液四濺,被踩成了爛泥。大鬍子嬌弱地往身後的木頭上一倚,夾著嗓子:「人家失血過多,申請下線。」
岑諧沒理會他的耍寶,把信折好放進口袋裡,問:「郵差來了嗎?」
大鬍子嗯了一聲,指了指旁邊:「沒瞧見那邊連報紙都看上了嘛。」
岑諧起身,去找戰地郵差。
把信交出去後,岑諧又在營地轉了一圈,然後才慢慢往回走,快回到原地時。
砰!!!
眼前空氣猛地一震,空氣中的波動衝擊而來,岑諧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掀了出去。
岑諧站起來,前方自己之前待著的地方已經被炸成大坑。大鬍子的頭皮飛到岑諧眼前,落在他腳邊的地上。
比他踩死的那隻螞蝗還要碎。
「是空襲!快隱蔽。」
不容他多想,旁邊人順手拽著岑諧的胳膊就往掩體後方跑。
烏爾郡西南戰線的戰役正式打響。
當那封信穿越了幾個戰區的炮火到達指揮部時,已經是一個多月後的事了。
凌晨兩點,指揮部大樓依舊燈火通明。
應逐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覺了,戰爭終於到了白熱化程度,接下來的部署至關重要。指揮部連續開了好幾天的會,每個人都面容冷峻,行色匆匆。
這幾天指揮部大樓的咖啡消耗量達到了歷史新高,應逐腦子裡時刻繃著一根弦,嘴裡和胃裡的潰瘍此消彼長。
趁著會議中場休息,應逐拿著杯子去茶水間倒咖啡。
回來經過戰略大廳時,他停下腳步,站在大廳中間的訊息大屏前,注視著上面的滾動訊息。
那是每天實時更新的各個戰區的戰亡名單,應逐數不清自己在這張大屏上看到過多少個熟悉的名字,上個禮拜他在上面看到了蔣肅。
而他最最害怕的,是在上面看到岑諧的名字。
他從前線轉到指揮部已經兩年,在這裡看到的死亡和前線不一樣。不是殘肢和傷口,而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龐大的數字也能將人的精神壓垮。
這兩年裡,他並沒有感覺更輕鬆。
應逐在大屏前站立了二十分鐘,直到雙肩麻木,手裡的咖啡也冷卻,他終於閱讀完所有死亡,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會議室。
資料派發員從會議室門口經過,看到應逐後停下腳步:「長官,有你一封信。」
應逐接過來,看上面的字跡認出是岑諧的來信。沒有認識的人死去,又收到岑諧的來信,今天簡直是值得歡呼的一天。
一千多公里外的西南戰線血流成河,這場戰役已經持續一個多月,雙方都傷亡慘重。
這片原野滿目瘡痍,頭頂是無形的怒吼、嘶叫。風吹過來時帶著濃烈的血腥味,死人的腐爛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