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熙是不是說了:嗯,只為你彈。
可今天,為什麼溫時熙又在說,他已經決定,要和程軒一起去維也納……
難道從剝奪開始的相依,本就這樣不牢靠嗎?
他該生氣的,可為什麼,他卻沒辦法對這樣的溫時熙生氣呢?
他能聽懂溫時熙的每一道琴音,能聽出在那支交響樂中,溫時熙的每一個音符,都飽含了對音樂奮不顧身的嚮往。
他必須把溫時熙關起來,但恍惚間,他卻又突然……無法那樣做了。
如果七年前,他沒有撤回溫時熙的留學申請,他們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那一天,他沒有聽到溫時熙的琴音,後面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會不會比現在更幸福?
至少……溫時熙會更幸福吧?
一片糾葛的腦海中,回想起最後一次離開心理診所時,沈初霽說的話。
「如果你執意靠近溫時熙,無論是你、還是他,都會非常痛苦的。」
「我只是想再一次提醒你,做對你們都好的選擇。」
一片夜色中,姜權宇靜靜闔眼。
從頭到尾,他都只想溫時熙一直待在他身邊。
他花了整整七年時間,才重新回到有溫時熙的地方。
無法緩解的不安中,胸腔傳來悶痛,四肢也漸漸變涼。
姜權宇沉在一片模糊的裂痛中,輕緩地問自己,他只是想要一個人,竟然是那麼遙不可及的願望嗎?
房門外,顧助理皺著眉站了一會,猶猶豫豫,輕輕敲動房門。
顧助理:「姜總,您睡了嗎?我聯繫過華盛頓,那邊說可以把會議推遲到下午,算過時差,大概在夜裡一點左右,請問這樣安排可以嗎?或者您身體不舒服的話,需不需要我現在通知醫生過來?」
隨著話音落下,一片寂靜中,房內還是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姜權宇被隔絕在無法動彈的水壓中,聲音隔著水域傳來,卻只剩模糊的回音。
房門外,陳家樂靠在不遠處的沙發里,見姜權宇還是不答覆,遠遠朝顧助理搖了搖頭。
「算了,別叫他了。」陳家樂道:「今天先到這吧,把會議取消,你也回去休息吧。」
雪在深夜時分停下,窗外晃動的雪光漸漸消失,那片一動不動的世界,像被一雙手按下暫停鍵。
一切在陷入靜謐後,變得格外的幽暗。
窗邊的身影一步步走回床邊,坐進一片柔軟的床沿。
姜權宇像回到從前無數個相似的深夜,他只能在這樣的黑暗中,靜坐在不會流淌的時間裡,一點點聆聽來自自己的支離破碎。
時間如同緩慢的爬行,日出降臨時,晨光傾斜進窗口,照在床邊久坐的人影上。
手機發出提示音,一連串待辦事項顯示在屏幕中央。
其中每一件,都是身為姜家掌權人,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是他為了溫時熙,親手選擇的未來。
晨光中,姜權宇一臉平靜。
他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在輕輕闔眼後,從床邊站起。
洗漱、套上合適的西服套裝、完美系上每一顆紐扣,變回那個不受任何事動搖的姜權宇。
繼而,他在一片寧靜中,走出緊閉了整夜的房門。
房門外,陳家樂歪在寬大沙發上睡得正熟。
姜權宇走到沙發邊,伸手拍了拍陳家樂的肩膀。
陳家樂迷迷糊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向身邊衣著整齊的人。
「早啊。」
姜權宇:「起來。」
陳家樂還想再睡一會:「幾點了?」
姜權宇:「七點十五。」
「這麼早?」陳家樂哀嚎:「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工作。」姜權宇道。
由永無止境的會議、洽談、衡權利弊,所組成的人生,充滿無法到達的遠方。
一片陽光中,高級寫字樓的最高層,姜權宇翻看手上的文件,簽下一個又一個名字。
除去華盛頓的投資產業,樂園動工的批文在今日正式到達,所有合同簽訂進入流程,整個總裁辦公室忙得不可開交。
距離會議開始前幾分鐘,姜權宇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中,看著手中的樂園規劃圖。
沿海最美的一整片海岸景觀,是他特意預留,舉辦海洋全息交響音樂會的場地。
平穩視線盤踞在圖紙上,輕望那片畫著藍色底紋的區域。
腦中紛亂不休的各種聲音,翻攪出輕微的反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