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廖忱也總是一襲黑衣,面色陰沉,眸若鷹隼,又犀利,又殘忍。
顏驚玉當然不怕他,他在風化過的石頭上直起身體,下頜高抬,用鼻孔對著那嗜殺的魔頭:「你若不想死於我的劍下,就立刻把東西還回去。」
「你算什麼東西……」廖忱的身影隨著聲音瞬移而來:「也配對我指手畫腳?!」
顏驚玉當時初涉江湖,與他『交流』還沒那麼多,怎料他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他條件反射地聚靈抵抗,身體隨著對方的攻擊若飄葉一般朝後退開,落於另一個風化的巨石,神色驚訝。
少年廖忱同樣意外:「你竟已至乾元。」
「沒想到吧。」顏驚玉在另一塊石頭上站直,渡方長劍浮於身前,銀光閃爍,正義凜然:「我是天命派來斬你之人,你若識相,最好馬上束手就擒,我可饒……」
「聒噪。」廖忱的聲音陡然出現在耳邊,顏驚玉仰起臉,便見他若閃電一般朝自己襲來,顏驚玉當即罵了一聲:「你怎麼每次都不聽人說話?!」
「哼。」
那是顏驚玉和廖忱之間第一場名副其實的戰鬥,風沙漫溢的戰場上,妖獸與人類的屍骨被劍氣侵蝕,在廖忱殺招盡出的攻擊之下,顏驚玉顯得有些左支右拙。出壺天之前,他並沒有太多以命搏命的經驗,也是在廖忱身上,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何為命懸一線。
脖子不知道涼了多少回,顏驚玉在他時不時的冷笑之下,心中逐漸被怒意填滿,他頭腦越發冷靜,終於瞅准機會,虛晃一招之後,一劍刺向了對方的丹田,固然廖忱及時擰腰躲避,可腰側還是被劃開了一大道口子。
他終於短暫退開,顏驚玉也趁機調整了呼吸,飛速在腦子裡總結了一番對方的招式風格。
廖忱的手抹了一下腰側的鮮血,又朝他看來,冷厲陰狠的面容上,難得浮出了幾分重視:「你的名字。」
「你給我聽好了!」顏驚玉橫劍劃開手指,一字一句:「我大名顏祈,出身壺天顏府,此次入世,便是為了斬你廖忱!」
血珠湧上天幕,瞬息之間,天空勃然變色,黃沙翻滾,廖忱終於變了臉色:「你方才一直防守,竟是在布陣……好生陰險。」
「多謝誇讚。」顏驚玉掐訣翻掌,以自身為陣眼,恬不知恥地道:「我實戰經驗不多,自不是你這魔頭的對手,此陣是我方才隨心而布,還沒有名字,但若能殺你,日後便給它取名『黃沙斬忱陣』好了!」
他的身影幻成黃沙,被颶風席捲,撲向廖忱。
漫天黃沙洶湧,廖忱殺招雖多,陣法卻並不精通,很快便因為分辨不出顏驚玉的身影而搞得一身是傷,顏驚玉方才被他嚇得不輕,這會兒自然是不遺餘力地劈刺擊砍,見縫插針地給他好看。
打一巴掌,踢一腳,啪地給他後腦勺來一下,可算是勉強出了口惡氣。
本以為以自己的能力,定能將廖忱耗死在這陣法之中,可很快,他便發現能讓母親反覆叮囑的魔界小兒,果然沒有那麼容易擊殺。廖忱識趣地放棄了抵抗陣法,他盤膝坐在原地,揮手布下結界,將自己的身體完全護在了結界之內。
彼時他身上已經有了多處劍傷,連臉上都有好幾道擦傷,髮帶也不知落在了何處,看上去狼狽至極。
但他,就這樣,在顏驚玉的陣法中……運轉起小周天,打坐修煉了起來。
顏驚玉的陣法本就是布得倉促,哪裡能想到這麼快就被他找出破綻,幻成黃沙的身影撓了撓頭,顏驚玉圍著他繞了幾圈,不敢置信他竟然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開始修煉。
就這樣撤去陣法免不了被說是怕了,顏驚玉左右踱步,琢磨著再給自己的陣法加上一些攻擊手段,身後入定的廖忱,卻驀地睜開了眼睛。
顏驚玉後頸發涼,反手揮劍,噹啷一聲,擋住了『斂鋒』的攻擊。廖忱腦子裡雖然沒什麼新東西,但學東西卻是很快,他虛晃一招,一掌擊在了顏驚玉的腹部,顏驚玉當場被擊飛出去,落地之後哇地嘔了口血,長發散亂。
廖忱抬步走出,黃沙陣在他身後逐漸散去,「顏祈,我記住了。」
『斂鋒』疾馳而來,轉眼就要貫穿他的身體,顏驚玉抬手,再次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顏驚玉之所以被允許下山修行,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在壺天已經止步於乾元三年,三年對於其他修真者已經可以說是閃電一般的升階速度,但對於顏驚玉這個自幼便天賦非凡之人,卻稱得上是一種瓶頸。他想過無數次自己突破無相之境的時候會是什麼方式,但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無相之境,是被廖忱活活打出來的。
後來他的每一次升階,前中後期到大圓滿,再到太清,幾乎全都是廖忱的功勞。
當年的廖忱第一次見到他升入無相,說得是:「便是無相,你也得死。」
至於後來每次顏驚玉在他面前升階的時候,廖忱那青中帶紫的臉色……
即便已經時隔百年,顏驚玉還是笑出了聲。
飛舟穿越雲層,疾行於山脈之上,廖忱背身負手,自船頭投來視線:「怎麼?不恐高了。」
顏驚玉裹緊黑袍,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當年助我破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