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巧。
他分出的一道神念在「邢三郎」躺到床上後,就重新附進紙人體內。
胡婧披在「邢三郎」身上的長髮,正悄無聲息地吸收著他那道神念。
有真正的邢三郎的氣息遮掩,胡婧顯然不曾察覺她吸收到的東西和以往吸收到的有所不同。
雞啼了。
胡婧起身,整理過衣衫髮飾,回眸凝望一下還躺著不動的「邢三郎」。
她嬌笑一聲。
「郎君,奴家明晚再來。」
出房間,到院子擰斷一隻雞的脖子,任雞血噴到紙轎子上,她將雞連著毛生吃掉。
滴滴答答的樂音蜿蜒進山,半路上甩掉邢燁等幾個被樂音控制的活人,而後大隊的紙人和鬼怪在山路上消失,循著鬼路回到她住的地方,亦即奇門陣死門那圓形死地下。
邢三郎被時尋抽出的一魄控制著時尋模樣紙人,跟隨隊伍一路走到村外,竟還想繼續跟上去,還是留在村長宅院中的時尋及時運用法術,將邢三郎這一魄抽取回來,紙人才跟著邢燁幾人一併倒地。
邢燁幾人醒來,看到身旁竟躺了個紙人,究竟會被驚嚇成什麼模樣,已不是時尋關注重點。
而今他在村長家的大廳,帶笑看著邢三郎的一魄擠回身體裡。
當這一魄最後一點虛影都擠回肉身內,先前總渾渾噩噩的邢三郎顯然精神好了些,雖昨夜一宿不眠的疲憊還在,但魂魄的完整帶來的提振效果足以讓他此刻情況尚可。
一魄附在紙人身上看到的記憶都被邢三郎消化掉。
邢三郎捂著胃部乾嘔不已。
夜間院子那樣暗淡的光,以及蠕動的長條物體,那些吃喝得正歡的客人……
紙人吃掉的東西,往往會順著紙人的身體滑落回地面。
鬼吃掉的東西,通常會在鬼活動過的地方留下一灘灘灰燼。
而幾個活人吃掉的,卻真真正正進入了他們腹中!
邢三郎那一魄昨夜不曾用紙人軀體進食。
可他看著這些,總要想到自己也曾吃過那麼多胡婧專門給他準備在房間裡的食物。
乾嘔了一陣,他緩了緩,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時尋前晚來鬧洞房,胡婧說過給他準備的食物並沒有問題。
邢三郎卻還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大廳中,村長一家都圍了過來,看著邢三郎面無血色的樣子擔憂不已。
村長媳婦更淚如雨下。
大郎媳婦、二郎媳婦雖也憂心,但顯然沒其他幾人那麼擔憂,甚至在她們眼裡還有些害怕。
白老爹沒圍過去,僅靠近時尋少許,以目光詢問。
時尋微笑搖頭。
白老爹會意,知道他要等村長一家平靜些再說,便不多問。
邢三郎再緩了緩,才苦笑說:「娘,我沒事。」
他話說得慢,村長媳婦的反應卻比他說話還慢。
村長媳婦渾身輕顫,全憑村長扶著,才能繼續站穩。
「三、三郎?你剛才喊我娘了?」
她險些忘了多久沒聽到三郎這樣喊了!
大概是胡婧鬼魂出現後?
又好像在胡婧死了後,三郎就一日比一日沉默,連和家人都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整日裡呆呆地不知道做什麼。
但胡婧鬼魂回來前,邢三郎還會讀書寫字,哪怕不怎麼和家裡人說話,家裡人都能聽到他大聲讀書的聲音,像要借讀書嘶吼出所有壓抑著的悶氣。
胡婧回來後,徹底亂了他們的作息。沒有一個晚上能安睡,白天就睏倦得誰都沒有精神。邢三郎身為和胡婧接觸最多的,更終日精神不振,越來越難得聽到他讀書,就更難聽到他聲音。偶爾邢三郎說話,聲音也低得很,盡顯中氣虛。
可剛才邢三郎的聲音,和之前大有不同了!
「娘。」
邢三郎又喚一聲。他那點苦笑都繃不住了,天生微翹的嘴角現在垂著。
「爹,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白老爹。」
他與眾人打過招呼,最後看著時尋。
「時公子,昨夜的事……」
他還有諸多不解。
一魄的經歷就罷了,但他和時尋一起偷看,清晰看到胡婧怎麼對他的態度變來變去。
好像要對他好,好像很想殺了他,好像不能殺他。
「昨夜?」時尋頓了頓,莞爾,「我比較想先問問你,你現在對胡婧,究竟是何感情?」
時尋已看得差不多。
胡婧對邢三郎,是充滿偏執的愛。
但另有一股力量暗中控制著胡婧行動,讓胡婧只用驚嚇的方式,一日又一日地嚇唬著邢家村闔村。鬼怪等,能以人的情緒為食,跟隨著胡婧的紙人鬼怪,就不斷吸收著村民們的負面情緒。如此養出來的鬼怪,只會往對人類充滿怨恨惡意的方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