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辭感覺自己眼皮就像是墜了千斤重般沉,根本睜不開眼。
多次努力,終是抵不住洶湧的睡意。思緒漸緩,意識逐漸抽離,不知道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飄忽了多久……
——「明天一早我會帶他離開。」
雲辭突然聽見了葉垠的聲音。
和現在葉垠的聲音相比,那聲音要更加稚嫩,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夾雜著些變聲期的沙啞。
雲辭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像是被霧蒙了起來,能夠看到的只有白色濃霧後的黑色陰影,一高一矮,像是兩個人相對而立。
「下次不要帶無關緊要的人來參加家宴,如果再出現這種情況,你也不用過來了。」
開口的女聲著重強調了「無關緊要」四個字,語氣內摻著些極為明顯的嫌惡。話說完她就離開了,獨留那道小小的陰影立在原地。
白霧開始逐漸淡去,周邊的環境變得可視,雲辭看見立在不遠處的那道陰影也逐漸清晰起來,是少年時的葉垠。
少年時的葉垠穿著西裝,眼中含笑,像是根本沒有先前那般對話般若無其事的朝他招手:「雲辭,過來這裡。」
葉垠在喚他的名字。
身體不自主地抬腳向著葉垠的方向走去。走至葉垠身側後,他想牽住對方的手,手剛剛接觸到衣角,下一秒卻抓了個空。
——方才還在眼前的葉垠驟然消失,走廊的燈光也暗了下去。
雲辭頓了一下,回頭環顧四處,沒有尋到葉垠的痕跡,卻很快判斷出這裡是葉家。
不是他和葉垠生活的家,是葉父葉母和葉敘白同住的湖邊別墅。葉母喜愛浮誇華麗的裝修風格,寬敞客廳頂掛著的吊燈足有四五米,幾千顆晶瑩剔透的水晶自然垂下,即便不開燈也泛著光澤。葉父專門尋了人設計這盞燈,純手工定製,世界上僅此一盞。
「嗒。」像是開關被撥動的輕響。
雲辭的注意力被動靜吸引過去,將視線從吊燈上移開,看向身前不遠處一間房。那間房房門半掩,門縫內透出暖色的光。
明明沒有向前探尋的衝動,身體卻自己在動,走路的腳步刻意放的很輕,小心翼翼的。
路過窗邊時雲辭看到窗面內自己的倒影。臉頰圓圓的,很矮,肩膀剛剛越過窗框……是小時候的自己
靠近那扇門後,身體再度自己動作。他彎著腰趴在門後,用門框掩住半張臉,僅用一隻眼睛窺向門內。
低矮寬闊的定製大床置於臥室中心,落地燈映亮整間臥室區域,深色的絲綢床品落了一半在地毯之上,地毯邊緣的枕頭邊還有碎裂的玻璃,看上去一片狼藉。
房間內明明沒有半個人影,卻有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我都說了葉垠不是個正常人!你知不知道把他生出來我後悔過多少次!?」
那個女聲較之剛剛和葉垠對話時還要更加尖銳,說話的人情緒激動,歇斯底里:「我後悔生他!葉宏傑我每天都在後悔!小時候從樓上摔下去的時候怎麼沒把他摔死?!」
「你看到他今天帶來的那個小孩了嗎?!那個小孩吃飯把手袖挽起來的時候手臂上全是青紫,不是被打怎麼可能有那種痕跡……我僅看一眼就覺得渾身後背發涼,覺得害怕! 」
說話人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說話的語速也變快。
「你讓我冷靜?我怎麼可能冷靜的下來,你是在袒護他嗎?哪天他殺人了你是不是還要護著他!?」
「什麼叫不可能?」
落地燈被重重推到在地,燈罩滾落到床腳,發出咚的聲響。雲辭感覺到眼前視線晃了一下,像是身體被嚇到後打了個顫。
「你忘記是之前我們養的寵物狗是怎麼死的了嗎?!葉垠六歲的時候,最黏他的福福從樓上掉了下去,當時葉垠就站在窗邊,眼睜睜看著那隻狗倒在雪裡被凍死,家裡面那麼多傭人他一個也沒喊,等福福被發現了屍體都硬了……」
「天啊——」
女人聲音里的不可置信導致聲音都變了調:「福福可是每天都和他玩在一起的。那從源頭就帶著犯罪基因的怪物根本沒有感情,那個時候他才六歲,我都不敢想他往後到底能冷血到什麼程度?!」
「我當然問了!」
「葉垠說是狗自己掉下去的,是狗自己想死,為什麼要喊人來幫它。為什麼要……我都不能理解他的邏輯!他好像不能理解那是一條生命!」
「天啊,我怎麼能生出個這種東西。」
女人反覆喃喃:「我怎麼能生出個這種東西……」
「葉宏傑,我害怕葉敘白出事,以後少讓葉敘白和葉垠接觸。」
「葉敘白還那么小,什麼都不懂,萬一葉垠對葉敘白做什麼怎麼辦……你看,那個葉垠帶回來的小孩兒身上全是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