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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以前的朋友,」白冬槿輕咳著說,「我剛才在醫生那預約體檢,正巧遇見他,就和他多聊了會兒,他想見見你。」

「您好。」江初不明所以。

「我叫清澍,」來人自我介紹說,「江先生,我看過您的電影,一直想見見您。」

江初點頭,「您叫我江初就好。」

陌生人要想打破不熟的壁壘,必須有一個人充滿熱情,但兩人身上都有種苦痛的沉寂感,兩句話後就沒了聲。

白冬槿及時打岔,「初初,你餓了吧,我定了餐廳,正好你和清澍好好聊一聊。」

白冬槿一說謊就彆扭,眼睛亂轉,睫毛不自然地眨。

江初的視線掃過兩人,知道白冬槿是為了他,一定是絞盡腦汁,又想了些刻意辦法來開導他。

「好。」江初點頭,低聲答應。

餐廳定醫院附近,方便清澍回醫院。

包房裡的菜很少,都偏清口,江初和清澍一看就是沒食慾的人。

而食慾最好的白冬槿,因為翌日要做體檢,喝不了酒,也吃不了大魚大肉。

「江初,你也有家屬在醫院住著?」入了座,清澍主動挑起話題。

「是,我姐姐是突發腦溢血,躺了快八年。」江初答說。

「我母親也躺了三年,醫生也說,年齡越大,醒過來的機率就越小。」清澍淡笑著,自顧自說起自己的事。

清澍說話聲很溫和,身上有種熟悉氣質,江初靜靜聽,竟然莫名獲得一絲平和。

故事很簡單。

清澍的父親早年去世,與母親相依為命,後來遇到愛人,結婚兩年,愛人生產時羊水栓塞,最終母女雙亡,都沒能救回來。

前幾年時,母親年齡大了,突發腦梗塞,倒在家門前,被鄰居發現,送到醫院急救,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後來清澍試過作踐自己,企圖慢性自殺,但天不遂願,就連喝醉了跳進河裡,都會被好心人救上岸,一頓勸說。

清澍說這些事時,聲音平靜,語氣淡然,仿佛這都是別人的事,而自己只是個旁觀者。

當厄運帶來的悲慟被時間淡化,就顯得不再可怖,被蒙上一層自我保護的霧,細節模糊,再提到時,無論幾次,人也就平靜了。

時間漸晚。

夜深了,看不見的星塵鋪在光污染外,自然星光照不進城市裡,每個被人造燈光照耀的角落都隱著孤寂。

愛人毫無徵兆地去世,唯一的家人躺在病床上。

差不多的變故,但江初的境遇卻好上太多,至少不是孤身一人,江溪也還年輕。

聽到後來,江初忍不住問:「那您......是怎麼從這些事裡走出來的?」

「我沒有走出來。」清澍搖頭,打開皮夾,將裡頭藏著的照片遞給江初。

照片裡的女人留著一頭黑長直發,五官精緻,只是扁平的照片,都遮掩不住靈動的氣質。

無論從前有多明艷,人死後都會化成灰燼一片,只留下幾張照片,幾段影像,給被留下的人一點少得可憐的慰藉。

就像他的池南暮。

只看一眼照片,鼻尖就酸了,江初偏過頭,手心緊攥著保持冷靜,欲言又止,「抱歉,我......」

「沒事,我一開始也無法接受,」清澍收起照片,淡笑著冷靜地說,「但我現在接受了,但我忘不了她,也不會再找新的愛人,因為沒有人會比她好。」

只是接受而已,但是永遠走不出來。

江初輕呼一口氣,調整心緒,又問:「那您是怎麼接受現實的?」

「時間一長,慢慢的,我就接受了。我會偶爾想她,夜深人靜時思念,但我已經不會每日每夜痛哭,我當然還很愛她,想在夢裡繼續和她見面。」

清澍笑了笑,淡然地繼續說:「但夢醒過來時,我就會平靜,繼續我無聊的生活,做好工作,做好每一件事,平靜等待死亡,直到生命盡頭來臨的那刻。」

江初靜靜地聽,他忘不了池南暮,也不會再愛別人,但他不能,也不該尋死。

不哭不鬧不發瘋,獨自偷偷想起愛人,靠著回憶活,好好工作,平靜地等待死亡來臨。

這就是他最後的歸宿。

不知為何,這個結局湧上腦海里時,江初竟然不覺得排斥,反而覺得,這就該是他此生的結局。

他現在接受不了南暮早就離他而去這件事,但到最後,隨著時間流逝,他總是會接受的。

兩人偶爾喝茶,一問一答,聊到最後時,白冬槿已經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還打起輕聲的呼嚕。

清澍要回去照顧母親,獨自先離開。

而江初關了包房裡刺眼的燈,脫了外套蓋在白冬槿身上,準備等其自然睡醒了再走,再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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