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關上,不大的空間裡,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和脫掉濕衣服窸窸窣窣的動靜。
池南暮打開車載空調,調到稍熱的溫度,解開西裝扣子,在解開領帶時稍稍一滯,而後暗了眼神,沉默地脫下襯衣。
明明曾經赤露著看過彼此數次,但這一刻,江初卻沒覺得曖昧。
江初就這麼直勾勾盯著,凝望池南暮身上的傷疤。
其實他從未認真看過車禍的疤痕,池南暮醒來後,他們就再也沒有稱得上是親密的行為。
所以直到現在,江初才發覺,這些傷疤原來這麼猙獰,從肩胛骨起,蔓延到下腹,因為沒有特意做修復手術,所以自然生長,崎嶇怪狀。
如果在池南暮車禍之前,他就察覺到池南暮面具之下的真實,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有別的路可走?而不是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江初失神之間,池南暮已經換上他的衛衣。
衛衣有些小,只能勉強穿上,穿在池南暮身上,竟顯得有些年輕。
江初還沒換下衣服。
池南暮以為他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袒露身體,遂垂下眼眸,躲開視線,「我先出去。」
然而在門將開時,江初忽然伸手,拉住池南暮的手臂,敏銳地問:「你怎麼了?」
不過是落水,池南暮到底在痛苦什麼?
別人看不出來池南暮的不對勁,江初卻很清楚。
那種寂靜的痛苦一瞬湧現,又再被收起,池南暮側著頭,仍避免對視,「我沒事,你換衣服吧,著涼了會生病。」
江初不動,但就算他不放手,池南暮也不會甩開,只會靜靜等著。
僵持一陣,池南暮又問:「今天劇組有殺青宴?」
「......有。」江初愣怔一瞬。
池南暮點頭,而後有些乞求地問:「我能參加嗎?」
「不能。」江初只是下意識捉弄,想看池南暮偷偷失落,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卻被他察覺的失落和無措。
但池南暮卻沒有情緒波瀾,只是勾起唇角,笑得發苦,「好。」
到底有哪裡不對勁?
不對勁到令人不適,根本沒有捉弄時該有的趣味。
江初沉默一息,鬆開手,改口道:「隨便你。」
「嗯,謝謝初初。」池南暮側身,打開車門,低著頭下了車。
門自動合上,江初抬眸遠望。
在愈來愈小的車縫之中,池南暮的背影漸遠,像是抓不住的孤葉,隨時隨風而倒。
殺青宴訂在當地的民俗酒店,酒也是當地的特色的米釀,度數高,酒精沖。
或許是因為池南暮的到場,大家變得束手束腳,本該喝酒醉興,卻都放低了音量。
不過劉哲一喝高,便管不住嘴,拿著酒杯發表演講,說著說著,話頭不免放到池南暮身上去。
「池總,您不喝一杯?」劉哲抬抬下巴,故意問。
池南暮坐在江初身旁,面前的杯中並沒有酒,誰都知道他不沾酒,所以杯中只有茶。
聞言,池南暮靜了一瞬,而後拿過江初面前的酒杯,與自己的茶杯交換位置,抬頭一飲而盡。
速度很快,江初還未反應過來,池南暮便拿下空酒杯,放到面前,嘴角連余酒都未沾。
「咳......」
一聲隱忍的低咳輕飄進耳,江初有些心燥,忍不住湊近問:「池南暮,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我試試酒的味道如何。」池南暮任由旁人斟滿酒,也不拒絕。
劉哲覺得有意思,把自己那杯飲盡,又再起鬨,「池總,再喝一杯?」
又一次,池南暮端起酒杯,沉默痛飲。
最開始,劉哲裝作沒看見江初警告的眼神,故意勸酒,到後來,劉哲都不用勸,池南暮就會自己舉杯。
喝到最後,劉哲趴著倒下了,其他幾個演員的經紀人也醉醺醺,只有池南暮還靜靜坐著,雙眼清明。
夜深時,助理扶著酒醉的人上車,只有池南暮不用受照顧,就這麼站起身,跟在江初身旁。
天空下著小雨,淅淅瀝瀝,雨絲映在路燈光下,折射反光,像是晶瑩反季的冰雪,帶著晚間的寒意。
池南暮撐起傘,傘面倒向江初那邊肩膀,擋住飄散的斜雨。
「初初,能陪我走一段嗎?」出了門,池南暮聲音很低地問。
「你沒醉?」江初問道。
池南暮搖頭,嘴角微微勾起,明明在笑,卻有一股悲哀的苦味。
看著這表情,江初更心燥,打發叢瑜開車回去,沒心思捉弄池南暮,真的陪著在雨下散起步。
雨落在傘面上,發出輕盈的聲響,淡淡酒味隨著呼吸飄過來,帶著米釀獨有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