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趕忙以雙手穩穩地扶起他,眼神中不失親切與敬重,他微微仰頭看著李將軍,「阿舅無須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身旁崔羌適時抱拳行了一禮,「下官皇城司總探事崔羌,奉陛下之命隨行,為諸位將士送後方支援。」
許是因為朝廷上下,唯皇城司只需聽從順桓帝一人號令,李將軍絲毫未托大,也微微拱手,「來了此地,崔探事無須多禮。」
崔羌一臉親和,悠悠道,「大澧每一寸安寧,皆離不開將軍與將士們的日夜堅守,將軍英勇奮戰,下官由衷欽佩。」
李將軍聽聞,爽朗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欣慰與自豪,眼睛眯成一條縫,臉上的疤痕都舒展開來。
一別經年,穆翎未曾想到,久別重逢的阿舅變化如此之大,當他與李將軍的目光交匯瞬間,眼中便流露出瞬間的愣神。
直到此刻聽見阿舅與從前一般無二的笑聲,心底才鬆了口氣。那個小時候曾將他扛在肩上,耐心教他騎馬的阿舅一直都在。
李將軍大手一揮,揚聲道,「職責所在,豈敢言苦。有陛下掛懷,還有殿下與崔探事不辭辛勞千里奔馳,此乃我等將士之福。」
說罷,他側身抬手,欲請人入營,「殿下,且隨末將入營中詳敘。」
入得營帳,李將軍迅速命人擺上一桌簡單卻不失豐盛的宴席,專為他二人接風洗塵。
這李將軍生得一副威武嚴肅之相,實則是個率性而為的性情中人,其言行舉止灑脫不羈,全然不見皇城中貴族子弟常有的那種矜持之感。
他滿臉熱忱,一邊大力地招呼人入坐,一邊開懷朗笑道,「邊關之地偏遠,自是不能與皇城的繁華盛景相媲美,不過這酒肉皆是實打實的地道風味。」
饒是始終沒什麼真情實意的崔羌此刻聞言也不由帶上幾分真摯笑意來。他親執酒壺,穩穩地斟滿面前的酒盞,酒水在盞中蕩漾,映著營帳內的燭火之光。
「將軍這般熱忱相待,又有這滿桌美酒佳肴,何來嫌棄之理。」
言罷,他一口飲盡杯中酒。
李將軍也笑著回敬了一杯。
崔羌放下酒盞,漫不經心道,「這一路走來,下官見將士們個個氣宇軒昂,營中各處亦是秩序井然,由此便可知將軍治軍有道。」
李將軍雙手抱拳,恭謙回道,「崔探事謬讚了,此乃本將分內之責,豈敢有絲毫懈怠。」
他頓了頓,「只是這外敵屢屢來犯,邊境局勢風雲變幻,諸多艱難困窘之處,還望崔探事回宮後,能在陛下跟前如實相告,多撥些糧草物資予以支持。如此一來,將士們方能心無旁騖,全力禦敵,無後顧之憂啊。」
崔羌靜靜聽著,這位李將軍,儘管他的言辭質樸直白,隨意灑脫,卻自有一種獨特的氣場環繞周身,那是久經沙場所磨礪出的沉靜與幹練。
見其言辭之間滿是對百姓的關切與掛懷,崔羌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李氏一族或許並非儘是奸佞之徒,或許亦有秉持正義與善良之人,或許當年那樁事,眼前這位將軍是不知曉內情,是全然被蒙在鼓裡的……
酒過三巡,穆翎案上酒壺卻還未動過,只因他身旁立著一個陸仲海。他一碰酒壺,那人便輕咳一聲,咳得他煩不勝煩,趕也趕不走。
他知曉陸仲海這般皆是母后的旨意,便也沒有發難。
但穆翎思念之情溢於言表,他實在想和阿舅說說話,便提起酒壺將酒倒入了酒盞中,陸仲海又咳了起來。
崔穆翎頓時眉頭緊皺,他一記刀眼划過去,陸仲海往回縮了縮脖子,將目光投向崔羌。
崔羌神情不變,那便是默許了。
見此情形,陸仲海這才如釋重負,不敢再多言半句,默默地退到一旁,不再作聲。
「阿舅戍邊辛苦了。」穆翎端著酒走了過去。
李將軍聞此言,站起身道,「末將不苦,只要能守得邊關安定,護得我朝百姓,一切都是值得的。倒是殿下,在宮中諸多事務纏身,定是十分操勞。」
說罷,他親自為穆翎斟了一杯熱茶,遞到他手中,將他手中的酒盞換了,目光滿是關切,「殿下,此處冬日嚴寒,您小時候最是怕冷,這一路前來,可還受得住?」
穆翎笑了,他接過熱茶,感受著那從掌心傳來的溫暖,微微搖頭答道,「阿舅放心,有暗衛護送,孤並未受太多艱辛。只是看到阿舅和將士們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堅守邊關,孤才深知這裡的不易。」
李將軍欣慰地點點頭,開始講述起這些年在邊關的點點滴滴,穆翎則專注地聆聽著,這簡陋的營帳中瀰漫著從未有過得熱鬧,暫時隔絕了外界的沉寂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