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留在原地,等顏知走遠,上前一把捋開小姑娘的袖子,果然見上面滿是淤青、血痕,新舊都有。
方才小姑娘往自己頭上比對的時候,他便已看到了。
他鬆開手,垂眼看著那小姑娘慌慌張張把自己的傷處遮掩好,問:「冬梅,你想不想跟我家大人去雍京?」
「雍京?」
秀秀心想:冬梅是在叫我嗎?卻不敢真說出來。
「我家大人過幾日便回雍城,你要是願意去他府上做事,至少不會挨餓受凍,如何?」
沒想到剛認識不久的客人忽然說了這樣的話,秀秀嚇了一跳,猶豫了許久,小聲道:「可,可我爹還在這裡。我也只有我爹這麼一個親人了……」
「噢,那便罷了。」
趙珩說完,若有所思的走掉了。
走出巷弄時,顏知已走遠,趙珩疾步追上那素色身影,問道:「顏知,親人是什麼?」
這實在是太顯而易見的問題了。顏知正一腦門子官司,又怕不答他會糾纏上來,只能簡單回道:「……父母妻兒、兄弟姊妹之類。」
「這些人,和世上其他人有什麼分別?」
「……所謂至親至愛,自然……是有分別的。」
趙珩套入自己身上想了想,反而愈發困惑。
「若有益處還好說,又無益處,要這種至親至愛做什麼?」
「我方才問那春梅願不願意上雍城你府上做事,她卻因父親在這,不願離去。寧可在這吃苦受罪。」
「難道為至親至愛,便雪地不覺冷,空腹不覺飢,渾身上下好似鋼筋鐵骨不知疼?」
顏知不知道他在那絮絮叨叨什麼,只知道自己的思緒一直被打斷,不打發了他自己便無法再思考下去。
「你究竟想問什麼?」
「這至親至愛,人人都有,就我沒有麼?」趙珩問。
他遇到顏知時,對方又瘦又小,窮困潦倒,自己不知累也不知疼,連死也不怕,卻凡事都念著家中母親。
方才的賣花姑娘也是如此,明明有更好的路走,卻因著至親至愛,甘心留在這長豐縣挨打受凍。
好像世人無論多貧多難,都有至親至愛,而他趙珩一國之君,坐擁一切,卻竟沒有這種東西?
顏知回道:「至親至愛從心而生,家中人丁稀薄倖福美滿者有之,子孫滿堂心若荒蕪者也有之。」
「至於你……雖無手足,卻有父母,之所以體會不到,無非是你心中裝不下人。」
趙珩聽他說完,忽然察覺到已許久沒聽這人對自己說這麼長的一段話了。
以至於,他幾乎忘了顏知原本是多麼牙尖嘴利的一個人。
在青麓書院時,顏知甚至說他「不該來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