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凝姝腦子空白一瞬。
她趕緊止住不恰當的念頭,改口道:「我也不甘心。女孩子嘛,免不得拈酸吃醋,你身旁沒人倒還好,有了人,卻不是她,她當然會有寶物被人奪走的感覺,恨所有接近你的女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單于博學多識,必定明白此道理。」
赫連煊注意力再度回到魚上,道:「孤沒她想像中那麼好。如果她肯安於妹妹的身份,大家都輕鬆。她卻一味痴纏,自尋煩惱。」
穆凝姝不知為何,想繼續追問:「可是,瑪茹對你的愛,應當是很純粹的,你一點都不想要嗎?」
赫連煊毫不遲疑:「不想。錯誤的人,錯誤的感情,根本不該存在。」
他又看向她,道:「愛往往伴隨著貪慾、沉溺、嫉妒、愚蠢、失控。若不加以克制,會很可怕。換作公主,你會想要嗎?」
她愣住。
貪慾,沉溺,嫉妒,愚蠢,失控。
全是負面。
每個用詞都很精準。
這就是瑪茹的愛,帶給他的所有感受嗎?
可是為什麼,字字句句都像一支又一支箭,支支正中她的心思。
近來,她時常困惑於自己對赫連煊的態度。
她討厭男人的觸碰,他養傷時,她獨睡小榻,卻特別懷念先前抱著他的日子,待他傷好轉,立即找個理由,恢復如常。
她明知跟著他去上朝會惹非議,明知即使強硬拒絕,他不會為難自己,卻依然半推半就前往,因為她想多看看他。他太忙了,若無白日那點時光,夜裡等他回來時,往往她已睡著,有時他甚至不回。
瑪茹一家為難她,他為她擋下一切,不惜翻臉,她本該替他與至親生出齟齬而難過,內心卻忍不住竊喜於他的偏袒。
烏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應當心無芥蒂,卻莫名泛酸。論跡不論心,她暫無過錯,可若是論心呢?
若是,論心?
她一直沒有細想過。
現下,赫連煊的話點醒了她。
她沉溺於他的縱容、呵護、照顧,想要一直如此,甚至想要更多。
她對他起了貪念,所以不自覺地排斥烏琪接近他。
她對瑪茹與他青梅竹馬的情誼生出嫉妒,因此在略勝一籌時,難忍歡欣。
愚蠢已初現端倪。
有朝一日她也會失控嗎?
變成像塗丹閼氏和瑪茹那樣歇斯底里。
穆凝姝抖了抖。
他說得沒錯,太可怕了。
赫連煊注意到,道:「你抖什麼?是害怕?」
她沉默以對。
他頓住片刻,輕笑一聲,沉聲道:「不用怕。沒人會這樣對你。」
……他好像誤解了什麼。
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對她愛到發癲,她現在更擔心他的安危。
才擺脫瑪茹,結果又瘋一個她。
赫連煊,好好一個兢兢業業的事業狂魔,何其無辜倒此八輩子霉,碰上一堆爛桃花。
穆凝姝躲開他的眼神,看向鍋里的燉魚,默默祈禱他做飯翻車。
他必須有個缺點。
她此刻發誓,決不會愛上一個做飯難吃的人。
然而上天不公,他連廚藝都好得不像話。
太好吃。
想天天吃他做的飯。
啊,又是該死的貪慾,貪慾,貪慾。
穆凝姝替自己確診。
如果這就是愛,答案很明確,她愛赫連煊。
從正面難以論證的事情,由負面入手,解釋了她近來所有的反常。
原來,是因她喜歡他。
愛上一個人這麼簡單嗎?只需短短三個月。
她抬眸看向對面的人。
恍惚間,穆凝姝好似看到了莫勒欽。
他們身份懸殊,外貌雲泥之別,給她的感受卻極為相似。
她愛的究竟是他,還是他身上不時出現的、莫勒欽的影子?
失神之際,穆凝姝忽然聽赫連煊問道:「那個叫莫勒欽的人,對公主很重要?」
她一陣猛咳,差點噎死。
赫連煊抬手輕拍她的背,指骨撫摸過她的脊樑,配上問題,令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