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察不料赫連煊決絕至此,道:「敕加人祖祖輩輩顧念恩情。阿煊,你小時候——」
赫連煊冷淡打斷,道:「就是因為孤過於顧念恩情,才生出這許多是非。你對孤的照拂,孤報答過,自問對得住你。換作旁人,今晚這事,孤必不會輕饒。耶律哈察,你我在舅甥之前,是君臣。」
哈察臉色灰白,回道:「……是,單于。」
他這外甥性子雖冷淡,卻一直對他寬厚尊重,哪怕當上大單于,也從未直呼過他的姓名。沒想到,現在竟為才認識幾個月的外族女人翻臉,甚至動怒。
赫連煊牽起穆凝姝往外走,回身停住,道:「孤這些話,請舅舅務必跟瑪茹說清楚,斷掉她的念想。待她出嫁時,為兄會為她置辦豐厚嫁妝,言盡於此。」
***
孤月高懸,夜風吹得微冷。
馬車中,穆凝姝還沒回過神來。
這就結束啦?
今晚明擺是場惡戰,且是惡婆家自帶團寵小表妹,欺負外來小媳婦的經典戲碼。更可怕的是,赫連煊母親不在,婆家直接是小表妹的親生父母。
按照一般發展規律,她今晚不死也得脫層皮。
赫連煊不按套路出牌,讓此戰結束得有種極突兀的草率感。
本是她受審,全程承蒙他蔭蔽,反倒她說話最少。
若天底下的丈夫都像赫連煊這般強硬,婆婆們那裡還有作妖的機會。
不過刺殺事關重大,穆凝姝仍覺有必要擺脫下嫌疑,道:「單于,姜國刺客那事,我可以解釋——」
赫連煊打斷她,問道:「杏林賞花的時間和地點是孤臨時起意,所有隨從皆由孤安排,你如何提前得知?那晚孤跟你說過後,你我隨即睡下,整夜你未出氈帳,要如何對外傳遞消息?」
穆凝姝愣住,「啊?這個……我……」
不應該是她解釋嫌疑嗎?
怎麼會忽然變成考試?
穆凝姝成功被他帶偏節奏,冥思苦想,半天沒我個所以然來。
她想到那些被赫連煊逼問政事的大臣們,當時她看樂子看得有趣,輪到自己,滋味不好受。
太久不見她回答,赫連煊又提出幾個新問題,更具體,更細節。
「啊這、這——你容我想想啊……」
穆凝姝被問得腦袋發懵。
雖說這種問題她答不上來才是正常,但赫連煊眼中揶揄輕蔑太盛,看她像在看傻子。
她好勝心頓時冒出來,嫌不嫌疑,渾然拋到九霄雲外,就想證明下自己的智商。
然而想了半天,穆凝姝掏出塊帕子擦擦額汗,只擠出句,「寫小紙條,讓小可愛偷偷遞出去。它會打狗洞……」
絞盡腦汁就說出句這個,赫連煊一聲嘆息,道:「舅舅污衊你通敵,你急著自證清白,孤問你如何做到,你又順杆爬。公主,就你這水平,還刺殺。難道時至現在,你還沒想到一件事?」
穆凝姝更懵了,木愣愣看著他,絕望道:「又是什麼事呢?」
他再這麼問下去,她真會懷疑自己是傻子。
赫連煊忍俊不禁,拿起旁邊的奶條拍下她腦瓜,道:「你若有心刺殺,何必繞一大圈。你只需要弄些劇毒,趁上藥塗在孤傷口上,得手很容易,你每天有無數機會。公主,你根本沒朝這方向想,是因你從未有過害孤的心思。」
「對啊。」穆凝姝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遇上個青天大老爺是多麼重要。
她沒想到的辯辭,人家直接替她說出來。
赫連煊笑下,繼續道:「即使孤沒受傷,你還有其他方式,比如——」
他忽然住口。
穆凝姝正聽得津津有味,好奇追問:「你繼續說呀,比如什麼呢?」
赫連煊笑意隱去,諱莫如深,道:「沒什麼。」
她全然忘記自己的嫌疑犯處境,奪過他手中奶條扔到一旁,坐到他身上晃,「你說嘛,話講一半,最勾人最討厭,你快說嘛。」
赫連煊只摟住她的腰,怕她掉下去,笑而不語。
女人刺殺男人的招數,多得是。
尤其是她和他這種關係。
說出來,殺不掉他,倒是能嚇壞她。
她半天問不出個後續來,悻悻然坐回自己位置,撿起那根奶條吃,越吃越餓,才想起來鬧了一晚上,一口飯沒吃到。
攏共喝了兩口奶茶。
肚子一陣叫喚。
她捂住,面色尷尬。
偏偏又響了兩聲。
馬車空蕩,聲音無比清晰。
赫連煊笑下,「空城計唱得挺熱鬧。」
她雙頰微熱,默默吃點心,道:「此事可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