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江瑾年看不清他的神情。
朝堂上的每一個人都在說話, 他們很吵很鬧, 江雲楓更是氣的恨不得衝上來掐死他。
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 不卑不亢地和他們爭辯。最後許是爭論的煩了,有個情緒激動的大臣撲上來就要和他動手, 他直接一槍將人挑起, 掛在槍頭上。
那人的鮮血嘩啦啦地流了一地, 別說朝中大臣, 就是江瑾年也愣住了。
以他的身份,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出格的舉動?
江瑾年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夢, 如果不是夢,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離譜的行為。
他下意識地去尋找宗聿的身影,可是他在大殿上看了一圈, 都沒有看見宗聿。堂上的那些人有些陌生, 他不曾見過, 有些熟悉,是獵場出現過的面孔。
他再回頭去瞧身後的宗微, 不再是十六歲的模樣, 更接近雙十年華,出落的亭亭玉立, 正滿臉憤慨地盯著這些朝臣,粉面微紅, 眼底蓄滿淚水。
江瑾年的視線越過她往後看,王位上的人神情依舊模糊不清,但那一頭白髮江瑾年看的真切。
他心口一陣悶痛,莫名的悲傷和恐慌如潮水般席捲而來。他感到驚懼,在夢中問自己,為什麼宗聿不在這裡?
江瑾年低頭,看見自己一身喪服,他潛意識裡拒絕去思考是誰死了,逃一般地飛奔出大殿,一邊喊著宗聿的名字,一邊努力地讓自己醒過來。
「瑾年……瑾年……」
耳畔傳來熟悉的呼喊,江瑾年惶惶不安的心仿佛是找到了方向,他朝著那道聲音努力跑去。
跳躍的夢裡充斥著走馬燈的幻象,紙錢如同雪花片飄滿長街,他所熟悉的寧王府停放著兩尊棺槨,斂芳穿著素衣,跪坐在棺材前,神情麻木地往裡面丟紙錢。
心臟的劇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江瑾年大喊道:「不要!」
伴隨著這道聲音而來的是強烈的失重感,江瑾年猛地睜開眼,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胸腔內的痛感沒有消失,天光刺入眼帘,他不適地閉上眼,
不同夢境的恐慌和無助,現實中有一雙強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活人的體溫炙熱溫暖,那關切的聲音更是猶如天籟。
「瑾年,你怎麼了?」
江瑾年適應了眼前的光暈,轉過頭去,正對上宗聿擔憂的神情。
他握著江瑾年的手腕,輕拍他的手背,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江瑾年下意識搖頭,對上宗聿沒有神采的眼睛,觸及他身下的那張輪椅,呼吸一滯,混沌的思緒清明,反應過來他傷了腿和眼睛,看不見他的動作。
江瑾年摸了摸自己的嗓子,經過曲落塵的醫治,那種仿佛在吞刀片般的觸感早已消失。
他清了清嗓子,道:「沒有。」
聲音不算清冽,帶著一點沙啞。
除此以外,他確實好了很多,面上有了氣色,沒有之前那般蒼白。
宗聿摸向一旁的床頭櫃,動作緩慢生疏地替他倒了一杯水。水還溫著,是暗衛不久前送來的。
宗聿現在這個樣子,可不敢真留他一個人,暗衛都在附近聽令。
一是怕宗聿有什麼需要,二是擔心江瑾年有個三長兩短,三是江瑾年醒了,需要有人去通知曲落塵。
江瑾年看著遞到面前的半杯水,不知道宗聿適應了多久,才能做到這一步。
遞出去的水杯沒有人接,宗聿疑惑道:「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手裡的杯子被人拿走。
江瑾年喝了水,放下杯子,往宗聿的方向靠了靠。他抬起一隻手在宗聿眼前輕晃,宗聿神色不變,他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空氣的流動,他知道江瑾年在做什麼。
他不覺得冒犯,用心感受江瑾年的動作。
江瑾年見他沒反應,又摸上他的腿。
宗聿膝蓋以下兩條腿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對江瑾年的觸摸沒有感覺,但大腿是有知覺的,夏日單薄的衣衫阻擋不了江瑾年手指的觸感,宗聿無奈地握住他的手,道:「我沒事。」
都傷成這樣了,怎麼會沒事?
江瑾年心道他寬慰人的話有些敷衍,轉念一想又明白,宗聿是不想他擔心難過。除了這三個字,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語言。
江瑾年有些心酸,他們在洞內時,缺少藥物,沒有大夫,他心存僥倖,覺得只要出來了就會好,沒想到事實不如他所願。
「瑾年?」宗聿沒有聽見江瑾年的回應,心中生出幾分忐忑。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江瑾年的眼中是什麼樣子,看不見就意味著無法捕捉江瑾年的神情,揣摩他的心思,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他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眼神,唯獨在意江瑾年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