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辭再度看向銅鏡,「呃」的倒吸一口涼氣。這雌雄莫辨的傢伙是誰?恐怕連親娘見了都不敢相認!「她」端莊明艷,宛如含苞待放的芍藥,因訝異而星眸微瞪、紅唇半張,顯得很懵。
「這他娘的也太……」
「還要加一對耳墜,雲苓,你去把公主兒時戴的翡翠墜子拿來。」剛脫離苦海的子苓很積極地給他打扮,不像是剛剛還要上吊的人。葉星辭覺得,她肯定在想:哈哈,老娘終於把假扮公主這苦差事交出去了。
她將耳墜小心地夾在他耳垂,說道:「葉小將軍沒有穿耳,這個墜子可以直接夾在耳朵上,是公主兒時戴的。還好她念舊,帶出宮來了。」
葉星辭稍稍側頭,望著陌生的耳朵。妙啊,離男子漢又遠了一步。忽然,他將手按在喉嚨處:「不過,我的喉結……」
「不是很突出,而且斷不會有人無禮到盯著公主的脖子瞧。」雲苓為他整理領口,「只要不仰頭,倒也不顯眼。見了北邊的人,要是問起你的聲音,就說路上病了,嗓子不舒服。不過,葉小將軍聲音清亮,倒也沒比女子粗獷多少。」
葉星辭雙手捂在胸口,紅著臉囁嚅:「我這……什麼都沒有……」
「沒關係,公主……也沒有……」子苓小聲說,「身材比較瘦的人,就可能會沒有,比如雲苓。」
「誰說的,我有的。」雲苓挺起胸膛不滿地嘀咕。同時拿來一條白色面紗,往他雙耳一掛,便只露出眉目。
「就這樣吧,出發,出了事我擔著。」葉星辭起身,抓過銀槍斜提在手,大步流星地朝房門走去,頭上的步搖「嘩啦啦」亂顫。
瀟灑豪邁的步伐,配上公主華貴的服飾,看得子苓她們心驚肉跳:「葉……公主殿下!這槍,這槍還是讓別人拿著吧。」
葉星辭腳步一頓,放慢步速,款款拉開房門。
等在門口的宋卓、鄭昆和司賢朝他瞥了一眼,以為子苓輕生的事已經解決。宋卓舒了口氣:「姑奶奶,想明白啦?快走吧。」
葉星辭颯爽地抬手,「呼」地將槍遞過去:「幫我保管好兵器,弄髒弄壞了就揍你!還有,告訴領隊的盧侍郎我病了,留在這裡養幾天。」
宋卓疑惑地接過,定定看著他被面紗遮掩的臉龐,旋即「啊」一下捂住嘴,難以置信地壓低聲音:「葉、葉——」
「叫什麼爺爺,該啟程了。」葉星辭臉上發燙,心緒紛亂,淡淡瞄了一眼同樣震驚失語的鄭昆和司賢,「以後可不許笑我,我這也是為了國家大義,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為國捐軀。」
他儘量放慢腳步,走得輕盈端莊。出了客棧大門,來到街上,他深吸一口晨霧未散的清涼空氣。車隊整裝待發,巨大的華殿式車輦就停在門前。
沒人多問,服侍公主左右的宮女,怎麼又從三個變成了四個。
伴著隨行官吏聲聲山呼「千歲」,葉星辭拖著沉重繁複的華服和髮飾,一步步登上巨大的馬車,俯身進入。雕花車門合起,錦簾落下。隔絕了晨光,四周黯淡下來。
車廂很寬敞,陳設像縮小的女子繡房,側壁甚至掛了山水畫。一方寬闊的軟榻靠著後壁,檀木矮几架設其上,熱茶香霧裊裊,茶點精緻。
葉星辭坐在榻邊,子苓她們則坐在一旁幾個稍矮的繡墩。啪,馬鞭一聲脆響,車輪轆轆轉動,朝重雲關而去。
第9章 父兄相見卻不識
直到此刻,他才驚覺,原來這一路上公主所看到的,和自己不同。
他看見湖面群鷺齊飛,大雁一字北去,春花由淡至濃。鄉野少年追著牛兒奔跑,晚霞在西山坳燃燒,大齊的山河風光無限好。
而她眼前,只有囚籠般的車廂四壁。想探在窗口多看看,又礙於出嫁路上的禮數。馬車隆隆行進,噪音充斥四周,甚至聽不見鶯啼燕囀。
壓抑。
枯坐半個時辰,這是葉星辭唯一的感受。壓抑,像進了一副材料上乘的好棺材,透不過氣。車內的薰香,和姑娘們身上的芬芳,也讓他無所適從。孤男多女共處一室,大大超出他有限的閱歷了。
出宮之前,他每日不是陪在太子身邊,就是在內率府與屬下們廝混練武,很少接觸女孩子。曾有宮女仗著姿色有意接近他,故意跌進他懷裡,結果當天就從東宮調去浣衣局了。
「大家坐得隨意些,都別拘禮。」這話是為他自己做鋪墊,因為剛說完,他就大大咧咧地扯開衣衫,靠在榻上,支起一條腿。啊,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