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還是漸漸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冰霧耗血量實在太大,大量失血讓他體力也開始急速流失,眼前金星直冒,好像有人掐著他脖子給他灌了一大桶開水,燒心辣肺,從喉嚨口到小腹都是劇烈沸騰的狀態,四肢卻開始發僵發冷。
與此同時,他的心臟忽然陡然下沉,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這一路過來似乎太過順利了,蛾群之前的進攻明明沒什麼節奏,就是混亂不堪雜亂無章的人海戰術,為什麼現在好像每一步都是跟著他的落腳點走,精準踩坑然後被凍起來,而且每次撲過來的飛蛾數量,還有它們之間緊密的距離,似乎都剛好足夠讓陸宗停把它們凝結成屏障,而不只是單純地凍住一兩隻飛蛾,它們就像是有意識地要配合他一樣。
意識到不對勁之後,他不再往前打通道,片刻也不敢停歇,劇烈嗆咳了一陣,就馬不停蹄地撤回去找陳泊秋,但在距離那個小山洞還有一小段路的時候,他就看到裡面多了一個人。那個人一開始只是站著,後來卻像是被什麼事情激怒刺激了一般,猛地俯下身去掐住了陳泊秋的脖子,嘶啞地低喝道:「我妹妹到底在哪裡?!」
陸宗停悚然一驚,渾身血液都在倒流。這是秀秀的哥哥,那隻骨木蜥?
陳泊秋是背對著陸宗停的,被骨木蜥鉗制著的脖頸蒼白纖細,在粗暴的拉扯下一副隨時都可能斷裂的樣子,脊背短促而凌亂地起伏著,明顯是透不過氣來了,可他從脆弱的喉間發出來的聲音,似乎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死寂,只是吐字艱澀模糊:「我……不知道。」
陸宗停喉間滿是血腥氣,他吞咽幾番,咬緊牙關想要往前,卻發現自己幾乎沒有力氣了,雙腿發軟。他看不到自己臉色有多難看,跟死人已經沒什麼區別,只在心裡翻來覆去地罵自己太蠢。
腿跟灌了鉛一樣沉重無力,胳膊還有點勁兒,陸宗停乾脆悄聲跪伏在地,慢慢往前爬。
「你不知道?」骨木蜥語調詭異地重複著陳泊秋的話,「你不會不知道的,他們都告訴我了。」
「他們」指的應該是那些飛蛾,因為接下來骨木蜥把陳泊秋之前跟陸宗停交待的事情幾乎一字不漏地重複了個遍,除了那群剛剛盤踞不去的飛蛾,大概就沒有別的東西能聽到並轉告他這些了。
這麼說,那些飛蛾都是他的部下?這麼龐大的數量,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陸宗停一邊往前爬,一邊在頭昏眼花中艱難地梳理著情況。
這樣僵持的局面得儘快結束才行,他現在失血太多渾身發冷,還整個身體貼在自己凍出來的冰面上,可以說是雪上加霜,沒辦法堅持太久了。
「你通風報信,讓你們的人把我的地道炸了,把我妹妹藏起來了,連抽她的血用去做什麼事情你都安排好了,現在你告訴我,你不知道?」骨木蜥掐著陳泊秋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陳泊秋灰白的臉上泛著窒息的青紫,可他竟好像還能呼吸,只是骨木蜥掐得用力,他口中一陣又一陣地嘔出血來,他眼睛愈發渙散,身體也漸漸支撐不住,幾乎是被骨木蜥拎著脖頸才維持著跪地的姿勢。
骨木蜥一驚,將自己的手指鬆了松,顯然他也並不想弄死這個人,但他有些驚疑不定,他明明被他掐著脖子這麼久都一直能夠勉勉強強維持呼吸甚至開口說話,為什麼忽然間又像要死了一樣。
他一時分辨不出他是塊硬骨頭還是片脆玻璃,便當他是在使詐。
「別裝死!」骨木蜥紅著眼睛喝道,「回答我!」
「……不知道。」陳泊秋疲倦地閉上眼睛,勉強直立身形。他神智有些昏茫,說不知道的時候,語氣里卻有幾分斬釘截鐵的意味。
骨木蜥渾身抽搐了一下,似是怒極想要掐死他,卻又竭力遏住:「你算準了我不敢殺你,是吧?那就等你男人回來,讓他說。」
陸宗停此時正停止了艱難的爬行,屏著呼吸從自己的武裝帶里摸出毒鏢,聽到骨木蜥咬牙切齒地說「你男人」,手下一哆嗦,竟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的好像是自己。
陳泊秋卻沒有反應過來,他不帶任何感情地問:「等誰?」
骨木蜥似笑非笑地道:「弄撇清關係這一套就沒意思了,你不怕陸上校傷心啊?我以前也是你們十方海角變種軍的一員,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泊秋聽到骨木蜥的話,微微闔著的眼睛緩慢地睜開,難以聚焦的視線飄渺著落在骨木蜥的臉上,眼底竟似乎有一絲淡淡的悲憫。
骨木蜥俯視著他的眼睛,語調陰森起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