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這段日子過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帶出更多細節,更多悲憤。他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但就是忍不住。
精神的重錘時刻敲打著,相較之下,肉體的痛苦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他就這樣看著黎明破曉——又活過了一天。
微弱的光線穿透樹梢灑在地上,四周漸漸清晰。山林中瀰漫著一層薄霧,顯得似真似幻。
迷濛的視野中,霍爾忽然聽到了低沉的嗡嗡聲。
無人機!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知道,用於搜捕的無人機上搭載著熱成像儀,在人煙稀少的山林中,像他這樣的熱源無處遁形。
他必須馬上移動。
他悄無聲息地離開庇護所,匍匐前進,利用低矮的灌木和岩石掩護自己。冷硬的地面像冰層,不一會兒就吸走了全部熱氣。
觀察著地形,他迅速找到一個低洼處。這裡樹木茂密,雜草叢生,灌木的枝葉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遮擋他的熱量。
嗡嗡聲由近到遠,霍爾屏住了呼吸,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不知道軍隊派出了多少無人機,如果數量夠多,一天之內,他就會被發現。
他得立刻離開山林。
從灌木到岩洞,從密林到河谷,他像一隻黏在網上的飛蟲,掙扎著,在孔隙中尋找求生之路。
無人機的嗡嗡聲始終沒有脫離。冷、餓、虛弱,霍爾開始感到頭暈乏力,腳步也逐漸沉重起來。
樹林逐漸稀疏,他知道,自己要到山谷的盡頭了。跨過市級公路和河道,對面是城郊的幾座矮樓。
人群也極度危險,然而後有追兵,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
踏出灌木的間隙,霧氣散開,橫貫山脈的路面陡然出現,陽光下,水泥混凝土白得耀眼。霍爾緊咬牙關,拼著胸中一口氣,向前穿過公路,跳過護欄。
忽然,耳邊傳來熟悉的嗡鳴,而且更近、更響。他倏地抬頭,看到兩架無人機從遠處逼近,燈光閃爍,映在他眼中,像是加速的心跳。
他飛速環顧四周,尋找可以遮擋熱量的掩護。目力所及,只有面前的一條河流。岸邊,殘雪閃爍著細碎的光,給人鮮明的刺痛。
水是最能隔絕熱量的。
牙根已經酸楚起來。霍爾飛奔向河流,一頭扎進冰冷的河水中。
刺骨的寒意立刻包圍了他,像上千柄尖刀扎著皮膚。他渾身顫抖,硬逼著自己沉入水中。
無人機在河流上空盤旋,燈光掃過河面,河水的流動聲和無人機的嗡嗡聲交織在一起。
視野模糊起來,神智仿佛脫離了身體。他感到過往的自己站在對面,眼神鄙薄而驚惶。
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對方問,變成這樣,活著還有意義嗎?
你做任何力所能及的善事,救任何能救的人,你兢兢業業、認真誠懇地生活,到底換來了什麼?
耳邊仿佛傳來了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