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途逃亡就更別想了。現在各個交通樞紐遍布攝像頭,進出站都需要查驗身份,他只能依靠兩條腿,能跑多遠?
油松細密的針尖擦過他的臉,傳來一陣刺痛。
山間充盈著林木清新的氣味,沉在古老的自然氣息里,他卻只感覺到眩暈。
掙開枷鎖只是第一步,最容易的一步,他只是從深淵墜進了地獄。
風忽然大了些,枯枝斷裂,他陡然一驚,迅速矮身,躲到旁邊一棵粗壯的樹幹後。
屏息細聽,除了枝葉墜地的窸窣,並沒有其他聲音。然而他還是不敢放鬆,直到風聲漸息,林中寂靜如初,才舒了口氣,向後靠在粗糙的樹皮上。
反芻著這場虛驚,他感到深深的悲涼——後半生,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這樣驚弓之鳥似的活著嗎?他就會像老鼠、臭蟲,人人喊打,不見天日,只能龜縮在陰暗的角落,啃噬別人留下的殘渣和皮屑?
他驀然感到寒意刺骨,不止是心理的,也是身體的。
雖然是暮冬,積雪未消,依舊呼氣成霧。他身上只有一件囚犯的棉衣,蹲著不過一刻鐘,手腳已經麻木了。
如若起來走動,靠活動驅散嚴寒,又會消耗過多體力,而他是沒有餘糧的。
想到這裡,他忽然感到胃裡一陣刺痛,大概是飢餓所致。
咬了咬牙,他還是決定起身尋找食物。困在這裡,不被凍死也是餓死。
他在樹林中搜尋可以充飢的東西,可一無所獲。沒開春,動物們龜縮在溫暖的巢穴里,野果、山梅也不是採摘的季節,偌大的一座山,竟是一片空殼。
他走了半日,只找到了一株牛蒡。他記得野外生存演練時,自己吃過這種植物,於是掘出一些,拿到小溪旁,用水洗淨。
逃離押送車時,他從看守的腰間奪來一把軍刀,他用刀把牛蒡切成小塊,放進嘴裡咀嚼。味道又澀又苦,然而這是他今天唯一的營養來源了,只得逼著自己咽下去。根部纖維生硬,干吃損傷食道,他又捧起溪水,灌了下去。冰雪初融,溪水接近零度,每一口都帶來冰冷的刺痛,喝下去,胃也凍住了,墜在肚子裡,像個冷硬的冰塊。
他又喝了兩口,因為不喝會脫水。
夜幕降臨,氣溫下滑,風勢也逐漸大了起來。空氣像帶著刀片,剮蹭皮膚,呼吸也變成了酷刑。霍爾拖著疲憊麻木的身體,在林中緩緩前行。他要找到過夜的地方,如果失敗,也許他的生命就在今夜終止了。
萬幸,他在山腰找到了一棵老樹,底部有一個樹洞,洞口不大,但稍微挖掘一下,或許可以蜷縮進去。
他將樹內的雜物清理乾淨,用軍刀削下樹枝,擋在洞口,雙手抱膝,將自己塞進去。擋住了風,雖然還是冷,但比林子裡好多了。
儘管精疲力盡,這一夜,霍爾也未曾合眼。他時刻警覺著,每一次窸窣,每一次斷裂,每一次樹影搖晃,都會讓他立刻緊繃起來。因為睡不著,腦子又自動想起了前因後果。
冰冷的手銬,審問室刺眼的燈光,法庭上如芒在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