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樓蘭駐足,回頭望了一眼,想起了說話人的那張臉。
先前,就是這人先提出,要把尹宗夏從族譜上除名的。
尹樓蘭忽然笑了。
在場的人,從未見過這隻槐木魅笑。他好像天生沒有笑這個表情,每次見,不是木著一張臉靜靜美麗,就是郁著眉頭,半點愁容縈美貌的。
但所有人,都想像過他笑起來的模樣,應該是令人心魂激盪,魂不守舍的漂亮摸樣。
可眼前,尹樓蘭的笑,有一種空洞的銳利,它沒有半點人間活氣,像木偶,像假人,像畫在紙人上的笑,死氣沉沉中透著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沒關係,」他輕聲說,「我會讓你們,不敢姓尹的。」
這個姓,姐姐用了,你們就不配了。
他抬手,眾人眼前一花,不知怎麼著,尹家老長輩懷裡的族譜,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揚了揚這本族譜,依然是那種笑,眼眸里醞釀著漆黑風暴,空洞冷情。
「我會照著族譜,一個個殺過去。」
「只要你們敢姓尹,」他語氣輕盈,如同在耳邊低語魅惑,「一個不留。」
「你們說對了,我不是人。」尹樓蘭道,「姐姐讓我做個人,儘量做個好人。現在姐姐去了,好像,也沒必要了。」
半夜,尹府大火。
火是突然起的,從紫苑那邊,迅速蔓延到整個尹府。
火焰的灰燼飄了半城,尹樓蘭站在尹宗夏和尹璉的埋骨處,剛把從祖墳挖出來的尹琮,也埋了進去。
他輕輕哼著曲調,微笑彎著沒有情緒的眼睛,站在高處,遠看著尹府里哭喊著竄出人來。
人小的像螞蟻。
他好像不擅長哼曲,斷斷續續哼了會兒,便沉了眉,嘆了口氣。
這是尹宗夏哄尹琮入睡時常哼的,曲調簡單悠揚,但她把詞改成了藥名,成了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搖籃曲。
驚醒的街坊們紛紛趕來救火,尹樓蘭哼念著「紫菖蒲,野汀蘭,半兩白骨兌艾灰……」
他歪頭,嘴角勾著虛假的笑,眼中映著火光。
「……出來吧。」尹樓蘭濃密的眼睫低垂,輕盈縹緲的聲音沉了下去,「臭道士。」
銅幣掛窸窸窣窣摩擦相撞,身後,曲銜現身。
淮樞寧在鬼見語的一處雪峰頂,見到了妙殊。
他……或者說是它,像只鲶魚,身形不及兩尺長,只囫圇在這短矮的身上長出了一張嘴,努力修了舌頭,其餘的就隨意了,連眼睛都只是芝麻小,像兩個針眼,應該是半瞎。
妙殊原身,好聽些說,叫地龍,實際上,就是蚯蚓類。
即便被折磨半死,砍了他腦袋,他剩下的部分,也能「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