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余淮水徹底顛覆了傅明心中的那個懂事儒和的形象,他從前也有過鬧脾氣的時候,可從未如今天這般,像是生生變了個人。
余淮水掙扎地見了血,傅明只得鬆手讓他抬頭。
那是一個被布包裹嚴實的圓球,布料是黑色,卻仍能看出異色的濕潤,它一路滾過來蜿蜒出一條斑斑血路,一眼便知其中包著的究竟是何物。
余淮水的身子僵住了,他額頭上磨出好大一片血口,正隱約滲出血珠來,他亂顫的眸仁落在那散發著血腥氣的物件上,剛剛還憋著一口氣想看的東西,現下卻不敢看了。
「這是什麼......」
其實不必問的,布料扎口參差不一地支出幾縷棕黑的頭髮,隨著徐徐而過的冷風慢慢飄搖。
這包袱里,只會是一個人頭。
「這是你要的真相。」
包袱後的點點血痕無聲無息地向余淮水蔓延而來,攀上他跪地的雙膝,如蛇繞頸,纏得他喘不上氣來。
「淮水... 」傅明還想再勸,余淮水卻動了。
他拖過那隻包袱三兩下拆了活結,層層地剝開染血的布料,血腥味愈發重了,余淮水的手顫個不停,終是狠了狠心,徹底揭開了這烏臭的包袱。
偷看的寶環沒有忍住發出一聲驚呼,立刻害怕地埋下了頭。
那真是一個人的腦袋。
這腦袋似乎受過重擊,一張麵皮被碾地支離破碎,五官都移了位置,血水混合著斬去一半的髮絲,亂糟糟地糊在皮肉之間,任誰都不忍多看一眼。
「不會的... 」余淮水胸膛中有如雷鳴,他幾近失控,慌亂地伸手將那腦袋搬到了自己膝上,淋淋漓漓的血水染紅了他的衣擺,余淮水只顧撥開腦袋耳邊纏成一團的亂發。
一隻金圈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不可能,這不是他...... 」
余淮水捧著那個腦袋慌了神,伸出手試圖撫平那些破碎的皮肉來換一個結果,可那些肉太碎了,只怕華佗在世也拼不出一張臉來。
「淮水!」傅明不忍看他如此,撲上去搶那顆腦袋,余淮水死命護著,兩行清淚跌出血紅的眼眶,他終是失聲哭了起來,緊抱著那血肉模糊的人頭,卻還是否認:「這不是他!!」
「什麼他不他的!給我!」
王爺仍站在那兒,用一種晦暗不明的目光打量著躬身趴地痛哭不停的余淮水,應是聽得厭煩了,他開了口。
「真相你也得到了,本王顧念舊情,許你在府上治好腿,再送你與你這... 二哥一同返鄉,如此,本王已是仁至義盡了。」
這番話實在聽的人寒心,就連與余淮水搶奪手中人頭的傅明都不忍再搶,目露憐惜地望著自己狼狽的弟弟。
可余淮水卻突然抬了頭。
...不,不對,縣衙的人不會殺了他的...
余淮水被逼紅了眼,腦海中驚濤駭浪,他卻仍是抓住了那絲異樣。
縣衙為了坐實臧六江的罪名,斷斷不會在抵達知府衙門前白白地殺了他。
他要臧六江給他頂罪,定會將此事鬧得越大越好。
齊一又為了什麼帶回臧六江的腦袋,若說是動了惻隱之心要帶臧六江回鄉,也該帶個全須全尾的屍身回來,怎會帶個血肉模糊的腦袋。
若是為了尋個依據報信,大不了割一片臧六江的衣袍,王爺也沒有不信的道理。
不像是為了報信,也不像是心有不忍,更像是為了交差。
是有一個人,非要親眼看到臧六江死了才行。
是那個人要臧六江永遠地閉上嘴,再也吐不出一個秘密。
余淮水額頭上的血水終於匯聚成了一道蜿蜒而下,淌過他的眼窩化作一道血淚,滴滴落在了人頭的發間。
嘴角黃糖的甜味早已散了,其後由於冤屈升騰而起的苦澀被鐵鏽腥氣代替,余淮水一顆剛剛飽嘗過甜蜜的心臟發出悲泣,催著他簌簌落下淚來。
他一雙眼躍過排排跪伏在地的下人,視線與階上的王爺蠻橫地撞在一起,聲音裡帶著哭勁,從牙縫裡硬擠著問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