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斗笠的男人沉著臉,他手中是一把倒握的短刃匕首,那是一個能夠發力捅人的姿勢,他哪是什麼毛賊,分明是來取臧六江性命的。
「求財還是劫色?」臧六江手腕輕轉,手中長刀反出一刀冷光,緩慢地滑過對面男人陰沉的麵皮:「事先告訴你,劫色不行,我有家室。」
「這個關頭,你還有心思打趣兒?」噹啷一聲響,匕首被擲在地上,斗笠男人從後腰抽出兩把長刀,露出一個陰狠的笑。
「有人要你的命,脖子伸來我給你個痛快。」
滿地的炭火受了涼,冷卻成了一地黑灰,兩人不動聲色地挪了腳,鞋底發出一片炭石摩擦的伸吟。
「不久前也有人對我這麼說過。」
臧六江甩了甩有些舊傷作痛的手臂,臉上卻始終沒有一絲怯意,他像一匹落了單的狼王,越是險越要瘋。
「可惜,他們留在山上餵狼了。」
「我總覺得不對。」
阿牛端著兩大食盤的飯菜走在前頭,臧六江胃口大,這些光是他一人吃了都不夠。
聽阿馬開口,阿牛有些疑惑地回頭去看:「你還在想剛剛套話的事?我以後少說話就是了,你也太能囉嗦了...」
「不是那事。」
阿馬抱著一籮熱氣騰騰的饅頭,卻知覺一股寒意爬上了身:「剛剛那人說自己在外頭吹了風雪,可他那斗笠乾燥挺實,都能劃破你的臉,不像是落過雪。」
「你與他擦身而過時,可見他身上有雪水?」
「...沒有。」阿牛蹙起眉頭來,他也察覺到一絲異樣,可單憑一身乾燥的衣裳,似乎也說明不了什麼。
「也許是他在大堂烘乾了,人家只說要回去換衣裳,又沒說...」話到此處,阿牛突然也變了臉色。
他們來客棧時,三層還有零星的客人,可後來他們尋了個小姐刁蠻的藉口,是將這整層三樓包了的。
但剛剛他們與那男人在二樓撞上,他卻沒有拐進二樓客房,直直地往三樓去了。
「不對,阿馬!要出事!」
兩人顧不上手中飯菜,一步三階地向樓上衝去,眼下是冬日,客棧沒有開窗通風的規矩,上了三樓,阿牛阿馬便聞到了一絲藥肆里時常相伴的氣味——血腥味。
「完了,完了阿馬...」
阿牛嚇得面如土色,他們的那間客房房門大敞,裡頭安安靜靜,八成真是如猜想的那般,那斗笠男人摸進了房,把臧六江那匪人給宰了。
「咱們是不是又闖禍了... 」
「...說,說不準還有一口氣,咱們...去看看。」
阿馬也是嚇得不輕,可他到底比阿牛要冷靜些,伸手過去捏了一把阿牛的手臂,率先向門前走去。
「阿馬,別去,那殺人的萬一還沒走可怎麼...」
「哎!」
門裡突然探出一人的腦袋來,阿馬離得近,三魂七魄都被嚇得飛走了一半,腳一軟便跌在地上,阿牛也被嚇得大叫一聲,後襟瞬間就被冷汗打了個淨濕。
臧六江臉上掛著一絲飛濺的血,他抬手一揩又下意識去摸自己耳邊的那隻金圈,摸空了才想起那金圈現在在另個人的人頭上戴著,只得訕訕地收回了手。
「你倆會醫病嗎,進來給他瞧瞧,腿還能不能接上。」
第46章
看清了門前站著的人, 阿牛阿馬這才心驚膽戰地進了屋,屋內狼藉一片,桌椅翻倒,滿地炭灰, 那床帳都被砍斷了一半, 綿軟的紗帳沾了血, 狼狽地落在地上。
臧六江支開窗欞,讓屋裡的血腥氣散出去些,又瞧了瞧外頭刮著的風雪,這才回頭去看怔楞原地的阿牛阿馬。
「我暫時給他敷了炭灰止血,那東西就在他右手邊, 你們試試給他接上。」臧六江像是閒話家常一般在斗笠男人身旁蹲下,招了招手, 示意兩人過來。
剛剛有過一面之緣的斗笠男人正倒在地上, 他口中伸吟不停,一邊小腿自膝蓋之下截斷,斷端平整,一眼便知是使了利刃遭巨力截斷的,一揮而就, 傷口才會如此平滑。
阿牛瞥了一眼被隨意拋在地上,沾滿了血水的長刀,那刀竟從尾端斷開, 搖搖欲墜地掛在刀柄上,看得他喉嚨有些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