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曹柔的夫君是江州城有名的富戶沈二爺,有足夠的錢財支撐曹柔做這些。
那幾年,整個濟善堂全心向醫,靠一位位醫治好的病人口口相傳打下了美名。
可惜,斯人已去。
他方茂也該頂住濟善堂的屋脊,為後輩撐起一片天地。
眼前的章神醫,就是他為濟善堂瞄好的頂級大夫,曹柔能出錢,他雖家資不豐,「貢獻」個侄兒倒是可以。
只是,方嘉元沒法明白自家舅舅的良苦用心。
他抵抗著方茂手心的力道,想起上回在莊子外頭,就是這人把他嘴捂住拖進山里,又沒備驅蟲藥,害得他胳膊被蟲蟻咬了好幾個大包。
更氣了,趁方茂不注意,用巧勁一掙,跑到沈曦雲身後躲著。
「舅舅怎一副要把我拋棄的模樣,我要跟娘告狀。」
方茂強行爭辯,「阿元怎能這麼想舅舅,我只是讓你給章老見個禮罷。」
「不相信,舅舅方才臉色分明不對勁,莫不是你想讓老先生拿我試藥?」
方嘉元從沈曦雲身後探出個腦袋,皺眉發問。
「試藥?」沈曦雲不解地問,「試什麼藥?」
「阿姊有所不知,方才你沒來時,舅舅便在跟老先生討論此事。」
方茂被侄兒的話提醒,面露難色,拜託沈曦雲差人把方嘉元帶去一邊。
人走後,他示意沈曦雲走近些,嘆口氣道:「窈窈可記得你前幾日問我的一昧毒?」
沈曦雲睜大雙眼,驚訝道:「自然記得,方叔這麼問,是同章老聊出線索了?」
元宵節後,她陷入前世夢魘,夢境最後,她總會回到燕京西郊的那座院落,躺在青磚上,感受毒藥在四肢百骸擴散,侵蝕她的身體,痛徹心扉。
夜裡每每驚夢,又得不到章典的消息,她只得開始思襯其他法子,其中一個,便是尋找那昧毒藥的解藥。
若是能有解藥,不幸真走到那樣的時刻,她還有最後一條生路。
可去濟善堂尋方叔,描繪毒藥發作時的功效後,卻被告知,在他所了解的毒里,沒有一種毒的症狀符合她的講述。
章典答:「方大夫同我說了此事,那些症狀和我記憶里一種毒很像。」
她連忙問:「是何種毒?」
章典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小姑娘,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前,你能否先回答老頭我一個問題?」
「你是從什麼地方,得知這毒的症狀的?」
沈曦雲垂眸,避開章典探究的神色,低聲道:「從我娘留下的遺物中,有本手記,記載她行醫途中,遇見的奇怪病症。前些日我無意間翻到,發覺娘並未在此處標註病症,只寫是毒藥。我一時好奇,才去問了方叔。」
幸好娘是大夫,能容她將此事推脫到手記中。
這是她早想好的說辭,本是為了應付方叔,哪知前幾日說起毒藥時,他直接應了,半點沒問起來歷。
聽見沈曦雲的解釋,章典眉頭皺成川字,搖頭感嘆:「竟是如此?這未免過於奇怪。」
不等沈曦雲再問,方茂搶聲開口,不懂章老打的是什麼啞謎,「從手記中得知症狀,不是再正常不過,章老為何奇怪?」
章典揮開衣袖,在垂花走廊的椅凳處坐下,望著伸進廊內的桃花枝,長嘆一口氣,「醫者記錄症狀於手記,自然不奇怪。怪就怪在,對於我猜測的毒來說,這些症狀分明應當是患者本人感知的症狀。」
見二人仍然疑惑,他眯起眼。
「換句話來說,若是醫者記錄,症狀遠不止於此;若是患者記錄,」他緩緩微笑,「老夫,不曾聽聞這毒的手下,有活人。」
「一個死人,是怎麼描述這些症狀的?」
庭院中,忽一陣風吹過,帶著正月里未散的凜冽,穿梭於林木間,呼呼作響。幾片粉色的桃花瓣悄然飄落,被風吹得四處飛舞,枝條搖曳,打在檐角。
亦打在沈曦雲心間。
她將惶恐壓下,微笑著說:「竟有這等事,可若是沒有中過毒的活人親自記載過症狀,章神醫是從何處得知?」
「不錯,實際我也不知中毒者的感受,而是只知醫者的記錄,」他雙手撐住膝蓋,挑眉嘆息,「所以老夫只說很像,並不敢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