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顧不得思考讓謝成燁知道她把和離書放在枕巾下是否奇怪,就俯下身往枕巾處一摸。
抖落出個泛黃的紙張。
展開文書,露出簽下的字跡,並列的姓名不曾褪色,恍如昨日剛寫下。
沈曦雲忙不迭把文書遞給謝成燁,「這便是那日的和離書,公子請看。」
謝成燁制止她走來的動作,而是自己緩步走向床榻,靠近她身邊,接過和離書。
俯身的剎那,他聞見一陣甜香,當是屋內的藥味已經散了大半,床榻間少女蜜桃般的甜香格外突出。
讓他想起新婚夜第二日的早晨,只著裡衣驚慌觸碰他的少女。
那時她說自個魘著了,請他出了門,不想這一出門,兩人再沒有同榻而眠的時候。
謝成燁起身抬眼間,才發現床榻里的帳幔也換了新,此前新婚時特意用的鴛鴦戲水紅帳,不知何時換成蝴蝶追花的粉帳。
他昨夜守在床邊一夜,一心關注她的身體,從未注意這些細節。
如今的棲梧院內室,已經讓謝成燁覺得分外陌生了。
他呼吸一滯,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念頭,他只在棲梧院正屋住過一日,何曾熟悉過此地?
可那瞬間升騰起的念頭,又叫他覺得,棲梧院內室應當是有另一副裝扮的。
梳妝檯上會擱著玉佩玉帶、圓桌上常備著棋盤與詩集、紅木衣架會掛著男子的錦袍,特別是角落一個造型精巧的檀木架子上會放著一盞兔兒燈。
但眼下,這些都沒有。
空空落落的,恰如他此刻的心。
思緒幾個來回,現世方才一瞬,沈曦雲並不清楚謝成燁的想法,只見他拿過和離書站在原地看,跟檢查似的,還當他覺著有什麼問題,積極詢問。
「公子若是覺著這和離書上措辭有甚不妥當的,可以再改改。」
對於這事,她一定不嫌麻煩、積極配合,一邊說著,沈曦雲一邊對著謝成燁笑得一臉乖覺。
胡謅出來的困意早就消失得一乾二淨,她巴巴盼著謝成燁點頭通過。
「無事,我只是隨意看看。」
謝成燁目光往沈曦雲臉上一掃,快速收回,眼不見心不煩。
其實和離書上寫的什麼,他上回早就仔仔細細看過了,只是心頭一股鬱氣,難以紓緩。
哪怕和離書是他主動要的,但她委實表現得,太迫切了。
他素來知曉這姑娘其實藏不住情緒,但從未像現在這般,這麼不虞。
她就沒有半分驚訝和離的時日提前了麼?
就沒有半分不舍或者別的情緒麼?
哪怕是騙騙他,也好過現在這樣。
「你為何將和離書放在枕巾下?」謝成燁不願再想,越想那股鬱氣越深重,索性問起別的轉移注意力。
也好叫她為此事費費心,而不是一味期待著看他。
沈曦雲沒料到他問這個,一時腦筋轉不出個合適的理由,磕磕絆絆說:「就是那日回來,順手一放,忘了收拾進箱籠里。」
她訕笑,「這不是拿出來也挺方便的,隨手便可取用。」
謝成燁沉默,一個念頭竄進腦海:不是的,她會擱在枕巾下的是能令她夜間安眠的東西。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內室,燭火跳躍著,在紅帳上投下了柔和的光影。
穿著寢衣的姑娘臉龐映照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嬌艷,她扯著他手腕搖晃,「阿燁、阿燁,給我寫副字罷,當作給我的祝福。」
他盤膝坐在床邊,臉上帶著一絲寵溺的笑容,裝作受不了她央求的樣子,起身到書桌前磨墨,提起毛筆,在宣紙上寫了八個字「但逢良辰,順頌時宜」。
姑娘見狀,來不及穿好鞋子,趿拉著鞋「蹬蹬蹬」跑來,著急忙慌在桌邊用手扇風,想讓墨跡快點干。
「窈窈預備把這字放在哪?」
他以為她是想裝裱後掛在書房,不想眼前的姑娘眼中光華一閃,一抹淡淡的紅暈自頸間緩緩升起,逐漸蔓延至耳根,她輕咬朱唇,似乎在猶豫是否要說出心中的話語,但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小聲但清晰地道:
「我要它擱在枕巾下,每夜枕著阿燁的祝福入睡。」
……
謝成燁眉頭緊鎖,狠狠閉了閉眼,把畫面從眼前擠出。
又是跟真正發生過一般的幻覺。
突然出現的畫面擾亂了謝成燁的心,他無心計較沈曦雲敷衍了事的解釋,張嘴想問問夢境的事,但記起上回說起夢時,這姑娘驚懼的眼,他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