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穆見陳希在馬前摩挲著下巴,雖不甚清楚自家妹妹具體想什麼,但多年相處讓他覺得定不是什麼好事。
無奈囑咐道:「阿希,你陪窈窈騎馬,我去旁邊莊子取些物件飲食。」
陳希回過神,點點頭,同沈曦雲爽朗一笑,道:「窈窈當是許久沒跑馬了,且讓我再陪你適應一二。」
陳穆自馬場的草地走出,卻並沒有去莊子上,而是腳尖一拐,走向一邊的林木處。
靠著樹幹正在瞧沈曦雲上馬的謝成燁沖走上前的陳穆點點頭。
「我同窈窈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陳穆開口第一句並未打招呼,而是直奔主題。
他避在樹幹後,不讓沈曦雲瞧見,對著這個他只過畫像不曾見過真人的男人、窈窈曾經的夫婿,說起兩家的淵源,但更像是炫耀。
行遠鏢局是陳家兄妹父母創立,起於兩朝戰亂平息後,因時局尚且動盪,他們專做護鏢生意,憑著一身好武力在江洲城站穩腳跟。
因著沈家生意所需多有接觸,真正熟識卻是因為一次出鏢遇襲,被路過的曹大夫所救。
野外枯枝腐敗,周圍僕役奔走,曹柔毫不猶豫下車救治陳家夫妻,他那時尚年幼,圍在爹娘身邊哭,一抬頭,在淚目模糊中看見端坐在馬車上的女孩。
她沖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遞來一枚雪花酥,小聲安慰他。
自此,沈家和陳家成了至交好友,他和陳希也一起陪了窈窈許多年。
「你是想說你同窈窈很親近?」謝成燁聽完故事,頓了頓道。
「不,我是想說,你不適合她,窈窈是沈叔曹姨的掌上明珠,嬌寵著長大,因此善良純澈,認準了什麼就一門心思扎進去,也因為被護著,沒嘗過被扎得頭破血流的滋味。她的夫婿,就該疼她寵她,而不是讓她兀自熱切。」
陳穆早就對陳希信中所述的林公子看不順眼許多,今日一回來就逮到機會,自然要大說特說。
「既然已經和離,就莫要再糾纏了,林公子。」
他挑眉,對謝成燁朗聲道,「你瞧,今日你跟在後頭,連露面都不敢,如何與窈窈相配。」
「真正與她相配的男子,應當永遠滿懷愛意陪在她身邊,不相欺、不相疑。」
陳穆習武多年,早在出城門那會兒就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只是發覺並無惡意,才沒搭理。
誰知到了地方一看,這人竟然是窈窈已經和離的夫婿。
這人要是大膽站出來尋窈窈也便罷了,可卻躲在林木里窺視,算什麼英雄好漢?
謝成燁抿了抿唇,理智告訴他陳穆說得有理,但胸中一股鬱氣縈繞。
「難道你就合適她麼?」
陳穆咧開嘴笑,乾脆答:「不合適。」
一旁豎起耳朵聽著的長安不由瞪大眼睛,他以為這個陳穆是要跟主子示威,會追求沈小姐,怎麼還直接否認了?
「我不合適窈窈,是因為她拿我當兄長,並無男女之情,更重要的是,我即將遠去燕京,不願讓她遷就我。」
陳穆昂頭,幾縷碎發隨風輕舞,更添幾分灑脫,「但你一定更不合適她。這話我是以窈窈兄長的身份說的。」
說完,也不管謝成燁的回話,轉身揚長而去。
謝成燁倚著樹幹,微微闔目,陽光被黑暗隔絕。
雖然穆融沒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陳穆喜歡她。
喜歡得光明又磊落,不氣餒也未退縮,周到考慮窈窈的情緒。
他的話血淋淋撕開謝成燁此前一直逃避面對的問題。
早晚有一日,她身邊會有旁的男子。
陪她賞花踏春、陪她買雪花酥、陪她放花燈,陪她度過四季、琴瑟和鳴。
這些事,他從前不願想,仿佛只要不想,就不存在、不會發生。
她會有夫君,但那人不是他,或者說,從來都不曾是他。
畢竟,窈窈曾經的夫君名林燁,而非他,謝成燁。
這樁婚事,從最開始,便蘊含著欺騙,走到如今,他都未向她坦白。
謝成燁睜開眼,迎著日光,看見草地上沈曦雲和陳希並轡而行,一身淡粉騎裝,隨著馬匹的奔跑輕輕飄動,宛如一朵隨風搖曳的桃花。
他眼睛裡再看不見其他。
陳穆說他不敢,但又如何明白他的苦衷,逆黨在暗處謀劃奸計,如果他和窈窈走得太近,註定會牽連她。昨日的老和尚簡直把陰謀詭計寫在臉上,他如何能不提防。
謝成燁在腦海中為自己默默辯解。
馬蹄聲陣陣,他看見沈曦雲在陳希幫助下策馬愈發熟練。
謝成燁忽地想到,他自幼跟隨父親習武、不曾懈怠,奪位打天下那年,更是經常跟在軍隊後方,小小的少年策馬驅使,奔馳十里路而不累。
祖父、父親及軍中的將領都曾誇過他在騎術頗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