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皇后和皇帝明明是在坊間曾是兩情相悅的知心人,實際早已視同仇敵。
季壽被變相軟禁在寢宮,時常咒罵蘭皇后。
若論起宮中蘭皇后的死誰最高興,定少不了季壽。
在譬如國師的自責。
「若不是我修道後自告奮勇為阿儀批出鳳命,她怎會被季壽那無恥小兒盯上,又何至於走到死局。」
這番話,慧覺和謝成燁說過,放章典走前也說過。
慧覺自蘭妙儀死後,午夜夢回,總能想起妙儀還未出閣時,她已拜入大相師門下修道,得閒到宰輔府上赴宴。
她因新學了批命之法,想給好友顯擺,要來她的生辰八字,誰知這一算,算出鳳命。
「阿儀身負鳳命,是做皇后的命數,你的丈夫便是皇帝。」她道。
宰輔只當是小兒言笑,沒當回事。
不想有一人卻把這段批命當作救命稻草——季壽。
季壽彼時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打聽到此事,留了心,加之蘭妙儀之父蘭宰輔本就德高望重,就算沒有批命,能得蘭氏愛慕,也有利於他的生存。
他悉心設局,成功俘獲美人芳心。
就在兩人定親那年,先帝撒手人寰,留下遺詔,立季壽為帝。
滔天的權勢落在他身上。
他把這一切歸咎於蘭妙儀的鳳命。
慧覺補充道:「這也是為什麼在阿儀死後,季壽建造摘星台向上天禱告,迷信天命。他自以為嘗到過一次篤信天命的甜頭,便一發不可收拾。萬般行事皆信命,反而加速了大魏的滅亡。」
「季壽此人,不堪大用。」
他太心急,認為鳳命已定,自己的位置穩如泰山,登基後迫不及待想料理蘭家,清除阻礙,又迫不及待表明貴妃王氏才是他心中摯愛。
「事實上,真正發揮作用的是宰輔,若無宰輔人為之力,他如何能被拱上帝位。」
蘭妙儀僅為心上人的背叛傷心一晚,第二日,領著父親給的人手,闖入皇帝寢宮,悄無聲息將他軟禁。
自此,開啟她暗中執掌朝政大權的十年。
若不是為了生昭華公主留下病根,大魏當能撐得更久。
「等等。」章典意識到不對,「當年小命要緊,我不敢問,今日遇見了,我可要問個明白。蘭皇后和帝壽都勢同水火了,昭華公主是從哪冒出來?」
慧覺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誰說昭華公主是帝壽的女兒了?」
一句話留下無限遐想空間。
不等章典再追問,慧覺不想寒暄,最後轉頭對謝成燁道:「太陰教餘下的勢力分布,如果牢里的孟雲瑤不願說,我可以說。」
「前後牽扯近二十年,這些個恩怨情仇,該了解了。」
她嘆了口氣,望著床榻上的少女,「我已經害了阿儀,不能再害了她孩子。」
「我,不是,蘭皇后的女兒。」榻上的人用盡力氣緩緩睜開眼,氣息微弱但堅決地說道。
她的意識早就醒了,只是身體猶如鬼壓床般無法動彈。
在虛空荒蕪中掙扎了許久才見到前方的出口。
「我不是昭華公主,我是沈曦雲。」她恢復了些力氣,接著說了一遍。
沈曦雲看著面前的道人,從他們的交談中,她已知曉此人是誰。
「你不信。」她從慧覺的神色中判斷出態度,垂眸,睫翼微顫,「是啊,諸多巧合,恐怕許多人早已認定我是了。」
謝成燁小心為她整理青絲,眼神向傳遞:他們覺得你是,我信你不是。
沈曦雲苦笑一聲,對謝成燁道:「不知殿下可否能助我回一趟江州?」
既然事情的根源在江州,在於娘多年前伸出的援手,那就回去再看一看,定能找到蛛絲馬跡。
謝成燁隔著被褥握住她的手,絕口不提安撫皇帝的困難,道:「好。」
「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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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在江河暮色中輕搖,船艙內沉水香從爐中漫出,混著江上氤氳的霧氣,在雕花梁木間織就一場柔軟的網。
謝成燁半跪在榻邊,銀匙碰著瓷碗叮咚作響,他指腹試過碗沿的問題才敢把湯匙餵到沈曦雲唇邊,「窈窈當心燙。」
餵完粥,他又為她遞上茶水漱口。
沈曦雲碰著杯盞,對他道:「殿下其實不必費心陪我回去。」
她待在燕京的那段時日,能察覺到謝成燁入朝參政事務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