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維爾利汀所說的事情被捅出來,儘管對於運作權力的朝臣們來說那件事的影響不會大,依凱撒的秉性,也必定會對相關臣子予以懲罰。這樣左右兩派好不容易維持的穩定就又會遭到破壞了,接下來引發的連鎖反應,甚至可能造成比某地茶農受損更嚴重的損失。
左首相是權力體系的重要運行者之一,他默認此事沒有發生、不將其稟告給君主,才是正常反應。
犧牲一點某地領民的小利換來整個大局的穩定,才是他這種老派朝臣的標準做法。
說到底,左首相還是舊王體系所培養出來的人。
但拉德拉娜接受不了。
她圓目怒睜:
「所以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嗎?那些無辜的茶民就活該受到損失嗎?」
就為了維持朝臣體系的穩定、就為了某些人的利慾薰心?
維爾利汀冷靜道:
「拉德拉娜閣下。您知道,在目前這種體系下,我們是做不了什麼的。」
拉德拉娜還是年輕的臣子。她說:「難道陛下就不會逐漸改變這種體系麼?」
維爾利汀輕笑,「只要陛下還是龐加頓王室的一員,只要他還名為凱撒,在下一代、下下代,所有經他改變的體系,最終都會恢復原狀。」
現在的一切,是龐加頓運作了幾千來形成的最穩定的結果。包括王室的運作也是一樣。引入一個小小的變量,變量最後會被尋求穩定的人所消除。
所以,唯有徹底改變這一切——
拉德拉娜直視她,「你想讓我幫你改變現在的局面?可是憑什麼?你用什麼來證明,你帶來的改變能比龐加頓原先的穩定運作得更好?」
「您只要坐觀目前的局面就行了。」維爾利汀站在國家主人的視角上予以回答。
她步步緊逼,「您只要看看,現在的局面對於最下層的人民來說是多麼的慘無人道。沒有身份傍依的黑髮女性被為了捏造理由鞏固統治而隨意屠殺、無固定資產的農民被隨意侵占土地、被隨意傷害。您今天知道了被截斷謀生路的茶農,在您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多少憑藉著少量土地謀生的人遭到了傷害,那些事實卻被為了所謂的穩定而被遮掩、被掩埋?他們信仰的神明甚至聽不到他們的叫喊。」
「還有聖堂。最近一年聖堂呈上來的犯罪率相當之低。但那不是因為犯罪減少了,而是因為他們從不關押底層不能帶來利益的犯罪者。那些蛀蟲正是因為知曉此事,才越來越猖獗。這一點,只要聖堂還存在,哪怕教皇死了也不會得到改變。」
拉德拉娜無話可說。當在屋子裡看見一隻白蟻的時候,說明整座房屋的房梁都已遭到了白蟻群的侵蝕。
「現在的局面對於龐加頓來說真的算穩定麼?當房屋底層的築基被侵蝕殆盡的時候,它是否會走向——滅亡?」
維爾利汀如此說道。
政務次官立刻站了起來。她面上不再有先前的警惕和質疑,而是陰陰地盯著維爾利汀。
「……我的老師果然說得沒錯。你果然擁有魅惑人心的魔力。」
「次官閣下,世上從來沒有什麼魔力。只是我總能擊中人心裡最深層的欲望罷了。」
她站起來,輕輕走到政務次官身邊。
「幫助我。起碼我可以讓這片廣闊的土地變得更好,而不是讓它變得越來越慘無人道。」
黑髮的女人向她提出邀約:
「拉德拉娜大人,您是否也如您的老師一樣,為了整個龐加頓的未來,會不惜背叛身後的一切呢?」
拉德拉娜思忖片刻。
「……你為什麼要找上我?」
維爾利汀在圓桌旁緩緩踱了幾步。「因為我知道能走到這個位置上,您一定不甘心。也一定對這個國家抱著深厚的感情。」
這點不需要調查她的家世,從看到她的第一眼維爾利汀就清楚了。
拉德拉娜略低了低頭,「……你說的事風險太大,等我考慮清楚了再來給你答覆。」
她離開了。
維爾利汀站在原地沒有走。
不消半刻,那名年輕的政務次官又折返回來: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今日的晨間議會上很是安靜。
還是熟悉的王殿。兩列朝臣站在兩側,匯報完應匯事項後不再言語。殿上安靜得出奇,低氣壓到了極致。
王儲殿下回來了。
先前他只在王后
典禮時回來過一次,之後又赴往邊陲某地處理派任事務。沒想到這次回來,整個王廷竟變了天。
那個叫維爾利汀的女人,他原先就知道她不簡單,沒想到在他這短短消失的一個月里,她竟然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浪。
整個王廷的權力結構都因她而大變。左首相更是直接出席不了晨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