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真是會混淆是非。維爾利汀想。這分明不是權力傾軋的事,而是涉及民生的事。教皇卻非要把她前來協商的行為,看作是她借著君權妄圖蓋過神權的藉口。
不過這樣也剛好,看著他這麼自大,就說明她一開始的思路沒有錯。
維爾利汀點點頭。露出一抹微笑:
「既然閣下宣稱會調理好這件事,我就不多打擾您了。」
皇帝轉身離開教皇廳,在她身後,那位大廳的主人一直陰惻惻地盯著她。
包括塞勒斯地區在內的大片地區的糧價確實開始下調。雖然西部的產糧地受損,但由於東部的威爾凡登的糧食有所盈餘,所以糧食一開始的定價就不該有太大波動。大米和原麥的價格又恢復成原先的定價,公民暫時忘卻之前的高價風波,在糧市中又恢復成其樂融融的樣子。
然而好景不長。
在尊貴的女王陛下宣布親手將糧價下調的第七天,糧價再次往上漲了一部分。
這次漲得不多,主食糧食的基礎價每斤只漲了幾角錢,肉類每斤漲了幾龐加頓幣,比起上次漲價幾乎可以讓人忽略。
然而漲價地區的群眾並不買帳,他們的容忍已經達到了最大限度,而聖堂的一再試探突破了他們的底線。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漲幾角錢的關係,而是他們一向尊崇的機構並不傾聽他們的話語。
群眾的呼聲再次爆發了。
換作以前他們絕計會忍氣吞聲,把所有的漲價全算作自己身上。然而女皇的上位已經讓他們知道了什麼叫作反抗,既然不傾聽民眾呼聲的奧斯托塔皇帝可以下位,那麼位置並不比他高尚的教皇為什麼不行?
憤怒的民眾再次將聖堂圍堵住。經過女王的調價他們已經知道糧食本來的價格該是什麼樣的,群眾們也都並不傻,知曉上面將糧價再次上調的目的只不過是中飽他們的私慾。聖堂之外沸沸揚揚,人聲吶喊幾乎可以抵達穹頂。
女王再次親自下場,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給他們一個說法。然而再次來到聖堂時,聖堂卻拒絕了她的來訪,讓她不得介入,態度極為囂張。
維爾利汀無奈。在君權和神權同等重要的情況下,她也不能拿聖堂怎麼樣。
但是——
凌駕於這兩權之上的,還有更加尊崇而龐大的力量。
「聖堂及其教皇閣下拒絕了我的介入,那我只好把你迄今為止所有的罪行全公布給公眾,讓公眾做定奪了。」
維爾利汀在聖堂的大門前,當著群眾的面宣布道。
人群再次如沸騰的開水——
「我就知道聖堂還犯下了其他罪行!先前他們放縱底層罪犯,我們都沒有說什麼!可是如今竟然把我們當作丟棄不要的豆子拿來榨油,我們難道天生就是要看他們臉色讓他們施捨給我們糧食吃的嗎?!」
「這根本不是什麼奉承神諭為我們著想的機構!神明錯將信賴託付給了他們!」
「只有英明神武的女王陛下才該尊享最高權力!什麼吸我們血的老頭魔鬼,都根本比不上女王陛下!」
「罷免教皇!罷免教皇!」
人群憤怒了,正因一部分人的憤怒,才引起其他人認識到先前遭遇了多少的不公。塞勒斯地區的消息通過報紙和公告刊登在大眾眼前,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通過一部分人遭遇的不公產生了反抗的意識。
如果不曾反抗過,他們還能如此苟且吞聲。可一旦反抗過見識過光明,所有人都會點燃自己心裡那把火。不光糧價上調地區,周邊地區民眾也開始大範圍號召,聲稱抵制聖堂不良行為,嚴禁一部分人借著神權做著欺壓群眾的事。
群眾積蓄已久的不滿全都爆發,紛紛自發在業餘時間來到聖堂周邊,讓他們必須給出說法。
在這種情況下,聖堂原先對他們的無視已被撼動。教宗們聚在一起舉行議會商量著給出對策,安德魯斯這位教皇卻始終無所動搖。
「哼,讓他們享受了幾十年的和平生活,如今卻不知道是誰給了他們安寧嗎?這些無知的刁民竟敢騎在神明頭上,就算要象徵性地安撫他們,也必須要讓他們知道聖堂的不可侵犯!」
七十歲的安德魯斯拍桌站起,張揚自己的神威。別說那極度威嚴的聲音和聖殿的桌面,連帶著他的白袍一起都在不住地顫抖。
較年輕的四十五歲的教宗阻止他道:
「這萬萬不可呀!你壓他們壓得再狠了,他們會聚得越來越多,直到把我們這座聖堂推翻為止!」
「那就先殺一隻領頭羊示示威!」
教皇自詡頗通人性。只要第一個率先反抗的人死在他們面前,剩下的人自然知道神權不該被他們再招惹。他們活該閉聲吞氣,直到討教到神權的厲害再也不敢發聲為止。
「從明天開始讓守衛去鎮壓他們。至於該殺誰謝罪……」
陰險的安德魯斯眯了眯眼睛。
「就殺他們最敬愛的女皇陛下好了!」
「這——」教宗們紛紛站起,震驚無比。
可轉眼間,他們亦覺得教皇的雷霆手段沒錯,便收回震驚神情,從容坐回座位,商量起下一件重要的事來:
「讓誰去殺了她?」
教皇思忖片刻,狹起那蒼藍的眼睛,眼邊的皺紋也一同緊湊:
「讓法因過來——他這柄聖裁之劍該發揮原先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