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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時,張賀萍在蓉市車站轉車。天旋地轉混雜著人群的哭嚎尖叫之後,她才知道地震了。

走回東縣的那天,她的鞋子被磨出兩個巨大的洞,大拇指磨出了血。張賀萍不覺得疼,看著眼前化為齏粉的家,她甚至都哭不出來。

聽人說見到和兒子長得很像的孩子在縣城裡幫忙,她馬不停蹄趕到縣城去,卻撲了個空;聽說學校下面還有許多人活著,她就又掉轉方向,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們一起用手搬開一塊塊斷裂的磚塊和水泥板。

三天之後,廢墟下的哭喊聲少了很多。救援隊抬出一具具冰涼的身體,張賀萍覺得自己的心是麻木的。她掀開每一張白布看,她日思夜想的面孔卻始終沒有出現。

看見陳懷蓉的時候,她才又活過來,才又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活著的人,姑侄倆抱頭痛哭,自此之後相依為命。可不知陳懷樂埋骨何處這件事,始終是張賀萍心裡無法癒合的傷痛。

「那個時候在山上,還遇到琪琪老漢了。好像是被砸到了吧,反正腦殼也痛,腿也痛,啥都看不見,想喊也喊不出來。」說起災難發生時的經歷,陳懷樂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

「好久之後就不痛了,啥子聲音都沒得了。」停留在十九歲的男孩低頭看著腳下流過的江水,心裡說不上來的悵然。

陳懷樂的父親早逝,自他記事起,母親就不在身邊。

婆婆總說爸爸是天上的星星,會保護著他;也總說媽媽過兩天就會回來的。可從小到大,磕磕碰碰不少,也總見不到媽媽。

儘管如此,給他逢年過節和每年生日的禮物卻從未缺席。張賀萍認的字不多,給孩子的禮物也不貴,沒到節日和生日的時候,她總會給家裡打好長時間的電話。

在陳懷樂的記憶里,媽媽是溫柔又包容的女人。有時候淘氣,婆婆會抄起扁擔把他胖揍一頓,媽媽會在電話那頭安慰他;打架打不過同齡小朋友的時候,媽媽會在電話那頭哄他。

印象里,一年到頭只能見到媽媽一兩次,每次也就短短兩三天。但每次,媽媽都會把他抱在懷裡或拉著他的手,陪他讀書,給他帶許多小東西和小零食。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張賀萍帶陳懷樂和婆婆去廣州。在那裡,他照了那張照片,收到了刻有他名字的保溫水杯。

地震前兩天,張賀萍來電話說要回趟家,陳懷樂專門給老師請了假,坐車回到東縣,就為了見母親一面。

霓虹燈把江水染出好看的顏色。陳懷樂沒告訴母親,在被山石砸中的瞬間、在瀕死之際,他曾喊過成百上千聲媽媽。

十二年間,出現的新事物太多,對於陳懷樂而言,一切都是陌生又有趣的。

回到東縣是來不及了,陳懷蓉給哥哥找了網上的圖片和視頻,告訴他曾經的家鄉現在是什麼樣子;張賀萍想給兒子買部新手機,陳懷樂拒絕了,「媽,我明天就走了。」

這句話說得像要出遠門一樣輕鬆,張賀萍沒說什麼,卻執意買下那部新手機。

時間比江水流淌的速度要快許多,次日正午剛過,張賀萍家的門便被扣響了。

「時間快到了。」姜泠站在門口,輕輕說道。

「還有五十分鐘。」陳懷樂看了一眼白牆上掛著的圓盤鍾,邀請來人進門,「進來坐坐吧,我媽做的芋兒雞最好吃了。」

「不必了。」姜泠拒絕,「我就在樓下,時間到了再來。」

張賀萍很久沒有做過飯了——她的體力精力也不允許她再長時間站在那兒。饒是如此,她還是倔強地站在廚房裡和陳懷蓉一起忙活。

聽見姜泠和陳懷樂的對話,她控制不住地流眼淚。陳懷蓉在一旁默默嘆氣,輕輕幫姑姑擦去眼淚。

「樂樂,吃飯了。」陳懷樂看見媽媽臉上掛著笑,他慶幸母親沒聽到自己和姜泠的對話。

逝者無法進食,陳懷樂卻還是不停地夸著面前的菜有多好吃。

他突然想起某一次媽媽回廣州前對他說,有時候撒謊是出於一種愛。那時候他不理解,覺得撒謊就是撒謊,沒什麼可找補的理由,但許多年後的今天,他竟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姜泠再來的時候,屋子裡的人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之胖和老鄭沒來,他們說見不得這種離別的場景,所以只有韓謙、衛斯誠和凌岓跟著上了樓。

「樂樂,你好好走,要是有下輩子,莫做我的小孩了。」張賀萍本來笑著的,說到這裡,眼淚驟然決堤。

「媽,你和妹妹都保重。」這是陳懷樂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破舊的杯蓋仍舊在茶几上放著,姜泠把那根象牙色的骨頭還給了張賀萍。

「這是屬於他的,您收好。」她向來不會安慰人,即便心裡泛起難過的情緒。

「謝謝你們。」張賀萍接過那根骨殖,對著姜泠他們鞠了個標標準準的躬。

回酒店的路上,洪鐘來電話說韓琮醒了,精神也好了,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韓仲先囑咐韓謙把一眾人帶回巴那,要鄭重其事地表達謝意。姜泠和衛斯誠說還有別的事情,沒法和他們一起回去。韓謙當晚便在蓉市請他們吃飯。

一頓飯吃下來,韓謙心裡那點兒不滿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衛斯誠更是和凌岓、之胖稱兄道弟起來,還拿出一瓶古法釀造的老酒請眾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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