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人禽仿佛沒有發現滄姑的異常，他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婢女阿瑤，她是公子從……」
「不用多說了。」滄姑打斷他，她收回目光，語氣冷硬：「我會安排她的去處。」
寺人禽有些驚訝，但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似的，如樹皮一般蒼老的臉上變得高深莫測。
「你便聽從阿滄的安排罷。」他囑咐阿瑤，說完便慢騰騰地沿著原路離開了。
阿瑤目送他瘦削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寺人禽看著年邁有資歷，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很敬重他，但是這個滄姑卻不同，她對待寺人禽，也只是比對待年輕婢女更有耐心一些罷了。
「圃芽。」寺人禽離開後，滄姑叫來了低頭路過的婢女。
那婢女走路時只垂頭看著腳下，聽到聲音時嚇了一跳，嘴裡發出短促的一聲尖叫後，她下意識用手緊緊捂住嘴巴。
待見到是滄姑時，她臉上的驚嚇又變成慌亂和緊張，她雖然勉力壓制情緒，但是阿瑤發現她走來時手腳依舊有些顫抖。
滄姑這麼令人害怕嗎？阿瑤在一旁感覺有些訝異，可是方才其他婢女見到滄姑時，即使動作稍顯拘謹，但都不似圃芽這般慌張。
借著滄姑手中的燈火，阿瑤看見這位名為圃芽的婢女眼眶通紅，是剛剛哭泣過的模樣。
阿瑤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可滄姑對圃芽的異常卻視若無睹。她抬高手臂，手中的燭台便伸到阿瑤臉頰旁邊，橙黃的火焰隔著三指的寬度跳動不止，散發出灼熱氣溫，仿佛下一瞬就要接觸到她的皮肉，阿瑤很快聞到頭髮被燎到的味道。
她輕聲往一旁退了半步，滄姑見狀沒有說什麼，只是對著眼睛瞪大的圃芽道：「帶她去你們屋裡。」
「是。」圃芽應道。
滄姑這才看向阿瑤，她手中的燈油不知道是什麼粗劣材料製成，隨著燈芯變長，飄出的黑煙越來越濃郁。
隔著煙霧，滄姑的臉變得模糊不清，但是兩顆眼珠子不見歲月的渾濁，銳利得像阿瑤在林中見到的狼。
滄姑最終不發一言地走了。
圃芽這才覺得自己能夠呼吸，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阿瑤，方才她借著滄姑的燭台見到了這個新夥伴的長相，她意味不明道：「你長得不像能出現在這裡。」
阿瑤以為圃芽在說她不像個婢女，這種類似的話她在柳葉口中也聽過，因此她沒有多想。
見阿瑤一無所知的模樣，圃芽適時閉上嘴。
圃芽引著阿瑤走到婢女居住的屋子，一推開房門，阿瑤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滯，屋內此時沒有其他人在，但是她數著整齊疊著的被子，這間屋子竟然已經住了十個人。
「滄姑和你說該幹什麼了嗎？」圃芽此時情緒平復下來，她抱著一床被子進來，放在最靠牆的角落：「你今晚睡這裡。」
靠外牆的地方夜間寒冷，因此空出了一些位置，擠擠剛好能再加一人。
阿瑤答道：「沒有。」
這位臉頰圓圓的婢女聞言很是驚訝：「我們都是滄姑管的，她好像在這裡很久了，我來的時候是滄姑給我分配活計，可能明天她就和你說了吧。」
「我還有些事，你可以在附近熟悉一下。」圃芽說完急匆匆往外走，跨過門檻時她停頓了一下，阿瑤見她懊悔地拍了一下額頭，又轉身回到屋裡。
她飛快地看了一眼阿瑤不平凡的容貌，壓低聲音道：「夜晚不要進入公子的屋子。」
「為什麼？」阿瑤問道，貴族們即使夜晚睡下，房中依舊留有下人，以防主子們有需求要傳喚。
這位表現得還算友善的婢女聽到她的問題，眼神頓時變得警惕，她似有顧慮，只說道：「反正我和你說過了，聽不聽隨你。」
第24章一牆之隔
這座府邸位於都城岍邑的東南區域，附近坐落著許多屋宅，偶爾能見到相鄰人家伸出圍牆的花枝。
阿瑤記得一路上的景色，從王姬的住處到這裡，需要經過雍國肅穆的宗廟。這意味著她和祁碩正一南一北分離著。
許是種了太多樹，她總能聽到風穿梭而過的聲音。
阿瑤推開緊閉的窗戶，一眼便看到了屋外黑黝黝的樹影，在夜晚這些樹枝顯得有些陰冷了。
圃芽離開後不久，其他人陸續回來了。她們見到屋內的陌生人，第一眼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歸為平靜了，似乎對突然多一個人這件事感到稀鬆平常。
阿瑤觀察進來的婢女們，她設想過如何和十個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是這些人自從進來之後幾乎無視了她的存在。
交談瑣事時，偶爾會不小心與那名新來的婢女對視，這時候她們會默契地安靜了一會兒，待移開目光之後再繼續未結束的話題。
阿瑤剛才在屋外逛了一會兒，在這間供給婢女居住的屋子附近，其他房屋放置雜物，而男僕則住在稍遠的地方，所以所有女僕都在這裡了。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阿瑤皺了皺眉，這些婢女都過於普通了。
一個人的性格與氣質會影響他人的印象。在王姬的府邸中有長相相似的姐妹，但是一人性格強勢，另一人懦弱，因此旁人見到這對姐妹時，總是只注意到姐姐。
雍殊府里的這些婢女，便像黯淡的妹妹，無論是她們過於灰沉的穿著，還是低眉順眼的神態，是最不會被人注意到的模樣。
不引入注意，有時候是為了安全。
難道這位被人們用各種美好詞彙形容的公子，有不為人知的可怖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