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她等待過,時隔許多年後,這一幕終於出現在眼前。
穿過空曠的街道,阿瑤牽過他垂在身邊的手,五指交握時,她的心跳跳得極快。
「你來了!」
他擋住了大部分的燈光,轉身時燈籠的光亮照清了她彎起的眼,也讓阿瑤看到了沒有注意到的人。
是個身形矮小的中年男子,站在開啟的大門外,正提著一盞燈笑眯眯的模樣:「如果知道有麗人接你,我便不送客了。」
中年男子方才被遮擋,因此阿瑤不知道有其他人存在。
她彎起的眼睛被無形的手指撫平,眼中將要溢出的欣喜被驚訝取代,她以遲鈍的速度抬頭看著身旁的人。
分明不是祁碩。
「告辭了。」
開啟的大門在眼前關閉,門外陷入
一陣寂靜。
牽著的手雖然有繭子,但是與祁碩從小練武的厚繭不同。虎口與指腹上的繭子無比清楚地在說這不是劍客的手掌,是練習箭術才會留下的痕跡。
雍殊輕輕一掙,便從阿瑤的手中掙脫。
她的低落難以忽視,她越來越像一個陷入情網的女子,等待著深淵吞沒。
「你知道自己的過去嗎?」在昏暗的四周,他的聲音比凜冽的風更冷。
阿瑤迷惘地看著他,他是指她失去的記憶嗎?
第26章你和他才認識多久?……
當阿瑤被祁碩從漢水中救起時,她聽著夜晚奔騰的江水,如新生兒一般懵懂地觀察周圍陌生的環境。
她失去了所有過往的記憶,這讓她煩躁又鬱悶。
床邊那個滿眼愛意的男人自稱是她的愛人,他們跟隨周天子的女兒將要去往雍國。
她有些懷疑。
白天她躲在臨時借宿的屋裡,通過窗戶縫隙望著窗外並肩而行的男女,他們不像王姬與臣子,平等的姿態倒像是同謀,這讓阿瑤更加疑心自己身處騙局。
直到雍國的人找到他們,恭敬地接過祁碩提供的信物,這終於證明了王姬的身份。
或許是醒來時便埋下的懷疑,阿瑤從來都對祁碩抱有戒心。
消弭疑慮的方法,便是尋找回過去的記憶。
剛開始阿瑤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過去,可是空茫的記憶像冬日雪地一樣蒼白,只有在夜晚入睡時,溫柔的女子出聲安撫她的不安,她不知疲倦地重複強調她是一個奴隸。
奴隸,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詞彙,讓她有了自己的身份。
女子的聲音太過輕柔了,只有當她的聲音出現時,混亂不堪的噩夢與瀕臨窒息的溺水感才會消失。溫柔的夢境後阿瑤能得到內心短暫的平靜,或許這是過去的她少有的,因此她很貪戀。
她的性格、她的習慣、她所有喜好與懼怕之物,與過去有著絲絲縷縷的聯繫,過去的經歷構成了現在的她。
可是雍殊怎麼會問起她的過去?
「我不知道。」她的面容在天色下模糊不清,雍殊只能從她的語氣中得知她猶疑的態度。
昏暗的環境是最好的掩飾,因而不宜出現在白天的情緒被放任生長,在他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濃郁地充斥心神。
他和薇姬已經太久沒見了,他所知道的都已經是五年前的舊曆。
「你不該是這樣。」他低聲說道。
他乘坐馬車離開洛邑時,周道兩旁生長了百年的桹木依舊高大,只是管理道路的野廬氏已換了人。
野廬氏比從前那位更加年輕,他無精打采地靠在樹幹上,見他經過時只是掀起耷拉的眼皮看了一眼,與從前高傲的野廬氏全然不同。
這只是王朝的一角。
自恃身份的王朝貴族不願意接受現狀,但是王朝的氣數正在如指間流沙不可挽回地流逝。
和野廬氏萎靡的精神一樣,關於洛邑的一切都像是泛黃的樹皮,充滿枯朽之氣。
雍殊望著遠去的王城,他有自己的抱負,故鄉的草木正蓬勃生長,他一直想要回去。
在城外扔下屬於薇姬的玉佩,車輪將它碾壓進黃土時,他已經將她留在逐漸腐朽的王城。
只是記憶中肆意妄為的少女不該是現在的模樣。洛邑里璀璨如珠玉的王姬總是擁有旺盛的精力,她從來不屑於接過旁人的情感,更何況是因他人的情感而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