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時,身前沉默了一段時間,滄姑心中的不安漸濃。
在阿瑤離開後,雍殊迫使自己沉浸在忙碌的公文中,此時被刻意忽視的人又映入腦海,她本該是冷漠地睥睨一切,用屈辱的詞彙稱呼他。但從昨夜開始,她開始變化,若有似無的香氣,噴灑在臉側的呼吸,以及晃眼的雪地上點點紅梅。
「她在哪?」雍殊問道。
他沒有說清楚是誰,但滄姑直覺他問的是阿瑤而不是圃芽,高高懸起的心終於沉落谷底,滄姑眼神一暗,她躬身道:「阿瑤已經逃出府了。」
滄姑聽見極短的一聲冷笑。
從屋裡出來後,被陽光照在身上,滄姑從腳底蔓延到牙齒的寒意才被驅散。
沒有她的默許,阿瑤無法離開,公子想必也是清楚這一點。在凝滯的空氣中,滄姑本以為公子會斥責她的做法,好在他最後只是讓她退下。
她從第一眼就覺得阿瑤是個禍害,於是她給了阿瑤特殊的待遇,讓她和同屋的婢女們格格不入。巨大的落差下,會有人因心中失衡而做出錯事,而一旦有錯漏發生,滄姑就有理由處置阿瑤。
與從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一樣,阿瑤本不會平安離開。但她畢竟是公子從王姬身邊帶回來的,滄姑下手前有所顧忌。
她需要去找公女一趟了。
不知為何,滄姑總覺得這件事不會輕易結束。
第32章「姑娘想要遠行,我與你……
雍國的宗廟位於城邑中央,擁有特殊含義的建築隨著雍國的強大被修繕得愈發莊嚴,宗廟建築的變化與雍國的歷史息息相關。
與眾多姬姓諸侯國不同,雍國的建立者桓公是周朝的大夫。
周初紂王之子武庚被分封於殷,武王的兄弟管叔鮮、蔡叔度與霍叔處則環繞殷建立邶、鄘、衛,以達到監視武庚的目的,因此他們被稱為三監。
武王駕崩,周公姬旦輔佐年幼的成王,攝理朝政。因猜忌周公懷有不臣之心,三監對周公開始不滿,武庚利用這一點,聯合三監發動叛亂。
在周公率領東征部隊平定三監之亂,征伐東方諸國時,雍國的祖先跟隨他建下戰功。
因在東征中的功勞,桓公被分封在渭水之濱,此後雍國的宗廟建立。與齊公望這樣軍功顯赫的功臣相比,桓公的雍國只是諸國之中不起眼的小國。
殤公時期,因國君的無能懦弱,雍國被邢國滅國。向來是勝國絕其社稷,有其土地。雍國的宗廟成了廢墟。直到南遷漢水重新建國後,雍國人才重新建設了宗廟。
將分封時周王賜下的國寶青銅鼎贈予晉國,以此討好強大的晉國,雍國依附強國開始了艱難的重建歲月。經過三代國君不懈的努力,雍國終於擺脫舊日陰霾。
各國祭祀以求國家安
穩,在雍國亦是如此。
每年四時需祭拜先祖,四時之祭在冬天則被稱為冬烝祭,是在十月的望日舉行。冬烝祭需將冬季收穫的作物供奉祖先,雍國供奉的是新稻。
齋戒沐浴後,雍國的後代已聚集在宗廟中,聆聽大祝禱告的祝辭。
即使是被寵愛得無法無天的雍衡,在這樣嚴肅的時刻也收斂了平時的散漫,安靜地站在國君身後。
國君雍仲廩望了一眼天色,不辨情緒道:「晉世子將至。」
如今晉君追殺這位前世子的消息不脛而走,晉君雖否認了自己迫害兄長的傳言,但晉國內部的刀光劍影卻沒有減少。
邦國中對此看法不一,弱小的國家希望能夠藉此討好晉國新君,正四下打探姬扈的行蹤,而諸如重視周禮的魯國鄙夷晉君奪位的行為,列國中不乏不贊同的人,只是礙於晉國強大,無人意欲討伐。
雍仲廩說罷,將目光轉向雍殊。
與其他公子一樣,雍殊身著玄青色祭服,他的身邊是另外兩位公子。
雍仲廩的目光恍若實質,沉沉地壓在雍殊身上。這個令雍國逐漸強大的國君年輕時征戰沙場,年紀增長後他的脾氣雖愈發溫和,但這種內斂的溫和倒是比從前的強勢更令人畏懼。
在他旁邊的娕姜呼吸放得緩慢,她近日心虛得很,不敢讓雍仲廩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
她複雜地看向雍殊,從前謹小慎微的庶子在他父君的威嚴下仍然維持不卑不亢的態度,這讓她明白了雍殊在她面前時所謂的恭敬謙卑都是假象,他仇恨她,所以他攥緊了她的把柄,令她日日夜夜不得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