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雍殊進入議事的營帳後,左仁便迫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主張與晉國議和,像從前尋求晉國的幫助時一樣奉上珍貴的寶物,再交出晉國的前世子姬扈,以此讓晉國退兵。
余嘉因此在雍殊面前大聲叱罵左仁的貪生怕死。
單牧臣擔憂地聽著耳邊不入流的罵聲,頗有些坐立不安。余嘉罵左仁未戰先敗、沒有氣節,實際上也在指桑罵槐地指責年輕的公子德不配位。
他受過公子殊的恩情,因他引薦才進入軍中,之後才有機會升職為中軍佐,他本欲出聲打斷余嘉,但是上首的公子平淡地望過來一眼,令單牧臣坐回原位。
左仁忍無可忍地伸出手指指向余嘉,他另一隻手來回撫著胸膛,口喘粗氣道:「你這是要讓雍國亡國,好一個余嘉!你怕是繼承了叛臣梁匃的志向,想毀了我們的國家吧!」
此言一出,余嘉立即拔出手中的劍,在左仁瞪大的眼睛中以銳利的劍尖對著他:「我寧願站著死,也不想像你這種蠅蟲一樣跪伏在敵人身前。」
左仁見他眸中殺氣騰騰,知道余嘉不是裝模作樣,頓時雙腿發軟,但又梗著一口氣不願在他面前服輸,兩人一時僵持著。
單牧臣又望了雍殊一眼。
從國都趕來的公子仍然穿著飄逸的長袍,璀璨的絲線繡在白色的綢緞上,讓他看起來與軍營格格不入。
他似乎未被劍拔弩張的氣氛影響,起身走到鋒利的劍旁,雍殊抬起手,寬大的衣袖順勢垂下,紅色的紋路遮擋了單牧臣警惕那柄劍的視線,令單牧臣下意識從坐席上站起。
雍殊不知道身後臣子唯恐他被傷到的憂心。
如同這些老練的臣子預料的那樣,他並沒有在他們爭吵時出聲制止,余嘉認為是雍殊不敢,但在與那雙淡漠的眼對視時,他怔愣了一瞬,不見恐懼、不見猶疑,像沒有底的湖泊。
意識到自己的失神,余嘉不服輸地推出手中的劍,只是一聲脆響,本該往前的青銅劍偏離了軌跡,沉重地墜落在地上的泥土中。
他低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右手,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雍殊。
左仁扶著几案,只覺得死裡逃生:「你真想殺我!」
雍殊抬手打斷了余嘉將要出口的話,他的嘴角掛著笑意,像一個後輩一樣彬彬有禮道:「兩位的想法我已了解,參考了你們的建議,我有一計可戰勝晉國,還望你們先行冷靜。」
余嘉本想嘲笑他的大言不慚,只是手腕的痛意延遲地產生,他眼神閃爍,最終克制了將要出口的言語。
第44章試探他對她的態度
雍殊回到屬於他的幄帳,他站在門口,兩旁的士兵向他行禮,聲音令帳中的燈光一晃,像是有人將燭火捧在手中而導致。
他步入帳中,門帘邊緣的竹條拍打在邊緣,發出啪嗒的聲響,坐在案前的女子驚顫地望過來一眼,她的眼眸中光彩流轉,倒映著身前的一點光亮。
燭台放在她身前,被她手掌圈住,見他進來,袖口外的手指微微弓起,不知道為何突然發力,以致於指尖發白。
她好像對他有所畏懼。
雍殊站在門邊,目光從她已經垂下的睫毛移動到她抿緊的唇,再往下經過修長的脖頸,停留在她被衣裙遮蓋的肩膀,素白的曲裾從她的腰身勾勒而下,如花瓣般鋪在熊席上。
黑與白的反差,讓她看起來更加纖弱。
是從那天夜裡,她闖入他的寢屋開始,她對他的態度開始轉變。
察覺到欲望的,不止雍殊一人。
自她踏入雍國見到他的第一面開始,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不過一瞬。她總是看不到不在意的人,即使他自認為與她有過幾次交集,她住在他府邸中時,依舊腳步不停地從他面前經過。
而現在她警惕著他的存在。
這是新奇的體驗,時間的長河橫亘在他們之間,在流逝的時光中,他和她已經和少年時期全然不同,偶爾他在阿瑤身上看到薇姬的影子,偶爾她是陌生的存在。
阿瑤的睫毛顫動著,她盯著眼前豆大的光亮,聽到門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人高的青銅燭台流光溢彩,靜靜佇立在她的身後,在這之前她從上邊取下來一盞燈,在它的照明下於帳中走了一圈,而後她坐在席上,紛亂如麻的思緒將她纏繞,最終她發呆地消磨時間。
她對雍殊的態度感到疑惑,卻又不想將問題說出口。
溫柔的光亮披在她身上,書案上的文書都被打開,平鋪在黑漆的案上。
雍殊停在書案對面,他伸手拿起靠近她的一卷竹簡,便見她警惕地看過來。
她看了他的東西,卻又不屑於偽裝自己沒有擅自打開,於是在他面前強撐著自己光明正大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