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在哭。
相比於委屈,她更多的是憤怒,她有許多惡毒的想法要實施,可是報復誰呢?她想不起來。
她的手裡握著鋒利的小刀,衣箱的表面已經被她砸出斑駁的痕跡,刀鋒不小心割破手指,讓血液沾染到它的圖案上,與紅色的漆紋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裡是她的血。
只是手指的一個傷口,她卻覺得很痛,阿瑤渴望地望著窗邊的那個女子。
「抱抱我呀。」
輕飄飄的綢緞穿在女子身上,逶迤在地,宛如傾倒了一地朦朧的銀河,她垂下纖細的脖頸,肩膀顫抖,手持帕子捂在眼下。
是這個美麗的女人在哭泣,她比阿瑤更悲傷,因此她無法忍住哭聲。
她的影子細長,仿佛也在昭示她的脆弱。
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是阿瑤卻能看見她的存在,她倚靠在窗邊,模糊成墨色的一點。
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月光照進了黑暗的屋子,阿瑤清晰地看見窗邊女子裙擺上精緻的薇草花紋,她的指蓋透著淡淡的粉色,手中的帕子素白無圖案,晶瑩的淚珠從臉頰滑落,可是她的長相仍然暈染成一團。
匆忙的腳步聲從外跑來,是推開房門的人。她身上有好聞的清新味道,像是春天竹葉上凝結的露珠,她蹲在阿瑤身前,輕輕將她抱在懷中。
「沒事的。」她說。
砰——
房門又關上了。
是窗邊的女人離開了。
阿瑤靠在女人的懷中,無法挽留她的離去。
阿瑤醒來時仍然覺得被巨大的悲傷淹沒,她在黑暗中翻轉身體,隔著屏風看著對面的黑暗。
和夢裡不同,現實的黑暗無法視物,她的眼前沒有衣箱,也沒有哭泣的人。
那個衣箱在她的記憶和夢裡出現了幾次,她太熟悉它了,以致於阿瑤以為它屬於她。但今晚的夢告訴她其實不是,這種發現讓她有些難過,好似自作多情後的難堪,又像是寶物被奪走的嫉恨。
即使她撫摸過它許多次,即使她在箱子上面留下了痕跡,但是它從設計之初,便不是為她準備的。
她知道夢裡是她的過去,是她孩童時期的記憶,那個瘋瘋癲癲尖叫的女孩子,其實是她自己。
多麼難堪,她的過去從兒時開始就是一團糟糕,她從小就不像其他孩子一樣讓人憐愛。
在夢裡沒能流出來的眼淚在此時掉落得輕而易舉。
窗邊的女人是誰?身上沾滿竹片和墨水香氣的女人又是誰?
她為什麼那麼依賴那個女人呢?她現在在哪裡?
是因為她的緣故,她們才接連離開嗎?
阿瑤輕聲擦去流下的眼淚,她哭得很克制,沒有發出聲音,即使肩膀的抖動幅度也很小。
「為什麼在哭?」
屏風的對面,突然響起來男人的聲音。
阿瑤的動作一頓,她的嘴巴張了張,卡殼了幾息之後惱怒地反駁道:「我沒有!」
第51章同眠
在阿瑤的認知里,哭泣是軟弱的行為。
被雍殊發現她在哭泣時,阿瑤的第一反應是否認。
「是嗎?」雍殊的聲音在夜裡有些低沉,像是剛醒過來,他反問了一句,語氣輕飄飄的,絲毫不信她的否認。
阿瑤沉默地將掛在睫毛的淚水擦去,自從雍殊出聲之後,周圍凝滯的空氣仿佛才開始流動,她聽到了帳篷外呼嘯的風,遠方低聲吟唱的歌謠,還有……
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阿瑤從床上坐起來,蓋在她身上的毛毯半邊耷拉在地上,蓋住了她垂落的雙腿,視線中依舊黑暗,她卻好像看見了籠罩在身前的影子。
比她高大的黑影完全可以將她吞噬,平日裡她總是提防著他的靠近,可是現在她心緒不寧,頗有些自暴自棄地放任。
她知道他站在她的床邊,身上隨意披著外袍,應當是夜晚她見過的那件黑色衣袍,袖口有墨綠的紋路,他垂眸看著她,目光比周圍的黑暗更加濃稠。
他夜間的視力比她要更好,因此可以看清她的所在。
而她什麼都看不見,阿瑤垂下脖頸,她的腳尖觸碰到鋪在地上的毯子,裙擺被壓在大腿下,有無形的風從裸露的小腿吹過,引起了一陣戰慄。
雖然視線受阻,但是對只要對周圍足夠熟悉了,所有的場景都可以在大腦中對應出現。
她的嘴角上揚,眼神卻很冷,笑容帶著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