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堂兄。」雍殊收斂心思,垂眸對他一禮。
雍尚回以相同的禮儀:「恰好我在洛邑,這是我應當做的。」
周國的卿士說服周天子出動王師震懾晉國,雍尚在洛邑拜訪好友,便花費了些心思讓天子答應由他率領軍隊前來。
回營的路上,雍尚問道:「一直聽說王姬來到雍國,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堂兄在洛邑見到的王姬還少嗎?」
「洛邑的王姬都嫁人了,倒是天子的兒子都在洛邑。」他看了眼天色,放低聲音道:「周天子的身體,不知道能否熬過這個冬天了。」
雍殊腳步一頓,在雍尚發覺前繼續往前行走:「怎麼沒有聽到風聲?」
「太子的弟弟們已經成年許久,天子恐怕也有煩惱,便不讓他人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
雍殊一直知道雍尚交友廣泛,但是沒想到周天子壓著不讓傳出的消息,他亦知曉。
或許和阿瑤的觀點一樣,坦蕩的君子總能吸引人們的嚮往,雍尚從不缺他人的幫助。
「堂兄擔心晉國之亂會同樣發生在周王室中嗎?」雍殊道出雍尚的言下之意。
雍尚點點頭。
像他們這種品格光明的人,不喜擾亂秩序的舉動,更心懷大義,憂心動亂之下引發的連環後果。
第53章無賴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時,阿瑤正跪坐在床上收拾行囊。
大片的陽光爭前恐後從幄帳外照入,她眨了眨眼,才適應了這陣晃眼的光亮。
只是帳內沒有如她習慣的一般恢復往常的亮度,阿瑤訝異地轉頭看過去,透過屏風邊緣鏤空的雕刻花紋,她看到了一個朦朧的影子。
他站在門口,視線與她相撞。
這個角度,她是看不清他的臉色的,但是她直覺有些壓迫感襲來。
怔愣間,手指碰倒了床沿的物什,「當」的一聲打碎了她的疑惑,在狹窄的空間中迴響。
阿瑤斂了斂心神,她將種種想法掩藏在面容之下,接著彎下腰,伸手去撿掉落在地上的東西。
雍殊沒有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防備,雖然很快叫若無其事的表情遮掩過去。
他視線下移,落在床沿的地上。
素淨的一把匕首,手柄一圈圈纏著防滑的牛皮繩子,刀鞘沒有多餘的紋路,除了將它拔出,否則不見絲毫的鋒芒。
他知道白天它被阿瑤隨身帶著,每晚則壓在枕頭底下。
失去記憶後來到陌生的環境,即使她對祁碩產生了類似雛鳥情結的依賴,但是她終究留有戒備,不敢完全信任,更何況是他?
阿瑤將匕首放回袖口中時,幄帳內稍顯刺眼的光線終於被隔斷在帳外,是雍殊進來了,他放下了門帘,於是周圍恢復成黃昏時的色彩。
橙黃暈成一片,帶著夢幻的安逸祥和,像是在冬日窩在火堆旁邊,舒服得令人感到困意上涌。
這是安逸的戰後時光,但對她來說卻不是可以鬆懈的時刻。
公子殊用戰場中斷的問題,再一次擺在了他的面前。
阿瑤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隔著布料感受匕首的存在,手上卻熟練地摺疊堆在床上的衣物。
雍殊的目光停留在她翻飛的手指上,往日細膩的手指已經出現勞作的痕跡,記憶中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王姬逐漸遙遠,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少女。
他以目光丈量她,如同已經成年的獅子巡視自己的領地。
她只隨意坐在行囊之中,身上的煙霞深衣因彎腰去拿遠處的匣子而勾勒腰間的線條,似技藝高超的畫師筆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雍殊的目光在她的臉頰邊停頓了片刻,阿瑤的烏髮僅以粉色的髮帶束起,繡著不知名花朵的髮帶垂落在她的耳邊,偶爾輕輕掃過她的嘴唇。
因為周王室旗幟而生出的隱憂,在此時被其他情緒覆蓋。
她如果恢復了記憶,會如何對待他?
這些情緒常常出現在某些難以入眠的時刻,當他隔著屏風,聽到另一側平緩的呼吸聲時,情緒密不透風地纏繞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