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割喉的器具。」他將用粗布包裹之物雙手呈上,褐色粗麻編織的碎布上,有一塊看不出原狀的硬塊,黑色、帶著光澤,邊緣沾染的血液已經凝固,看著和三歲孩童的手掌差不多大小。
予緹湊近了打量,她疑惑道:「那屋子裡並無此類物品,這是從什麼物件上拆下來的?」
雍殊無聲地闔上眼,他第一眼便知道那是酒罈被打碎後的一塊碎陶片。它的邊緣彎曲且鋒利,用它割破喉嚨雖然有些費力,但自殺的人決心堅定,用力將它插入喉管中。
他見過這種傷人的利器,四個月前在城外,他看到阿瑤用它刺瞎了綁匪的一隻眼睛。
「一定是那女奴殺的!」予緹振振有詞,她帶著某種迫切心情和推卸責任的意圖,「我信任她,讓她去套女史的話,她卻殺害女史,再偽裝成自殺假象,她這樣做是想要破壞我們的計劃。阿兄,她從前畢竟是王姬身邊的人,或許她一直假意背叛王姬,隱藏在你身邊為王姬通風報信。」
「她和你說了什麼?」他的聲音已有些虛弱,眼前的景象又開始變得模糊。
「什麼?」予緹被阿兄語氣中明顯的不耐驚到,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見那雙冷漠的眼看過來,她意識到他的耐心已經告罄。
予緹張了張嘴,本欲再狡辯,最終只能老實道:「上次我提議讓阿瑤假扮王姬被阿兄拒絕,但我仍然找了她,她答應幫我去見女史,但是她有條件。」
她停頓了一下,頂著雍殊的目光艱難道:「她說阿兄得了一種病,讓我驗證她的猜想。」
於是有了今日之事。
「她現在在哪?」
予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用緩慢的語速說道:「我將她賣了。」
雍殊扯了下嘴角,他用力壓下被匕首割開的裂口,指腹下的血脈仿佛還在跳動,溫熱的血液不斷沖刷過泛冷的皮膚。
「帶路。」
他往外走去,身後予緹不可置信喊道:「她背叛你了,阿兄還要留她在身邊嗎?」
雍殊腳步不停,予緹用力地跺了下地面,提著裙擺快步跟了上去。
-
姬扈今日喬裝了一番才來到城東的集市,他站在店鋪的屋檐下,憂愁地望著這一場仿佛沒有盡頭的暴雨。
他手中握著錢袋,手指無意識地掂量其中的物品。
他從前貴為晉國世子,自打出生開始便沒有經歷過困頓不堪的生活。如今流落雍國,雖然雍殊時常接濟他,但是他卻不好總麻煩好友。
逃難時匆忙,能夠攜帶的貴重物品不多,他只能抓了些寶石錢幣,如今錢幣已經花費完,便只能用寶石置換錢幣了。
他走了四五家店鋪,一直沒能得到想要的價格,一場暴雨將他困在此處。
周圍多是和他一般在屋檐下避雨的人,這時候路上出現一輛冒雨前行的馬車是罕見的事情。
姬扈看著雨水濺落到馬的眼睛上,不由得嘖嘖驚嘆。
他尋找馬車上的徽記,想知道是哪戶人家如此不愛惜寶馬。當看到予緹的標誌時,他微微一愣,很快又覺得是她能做出的事。
雍國國君不喜子女生活奢靡,因此這些公子公女平日能使用的錢財不多,這也是姬扈不好總麻煩雍殊的原因。
予緹對無用之人市儈小氣,但是在自己的生活上卻是儘可能地享受,這兩匹拉車的駿馬估計是雍殊打勝仗後,她趁著國君心情好討要來的。
雨天路滑,馬車行駛得不快,姬扈看著它緩緩離去的身影,握著錢袋的手指失神地鬆開,直至袋子掉落在地才把他驚嚇回神。
他彎腰撿起錢袋,起身時視線中已沒有了那輛馬車。
方才車窗沒有關緊,他隨意一望,看到了那名不討喜的奴隸,她的嘴巴被塞了帕子,身上繩索纏繞。
姬扈一直知道予緹容不下阿瑤的存在,她總在尋找機會處置這名奴隸。
沒想到竟被他撞見了,他回憶起前幾日予緹避著不敢和雍殊見面,想來便是擔心雍殊看穿她的計劃。
他拍去錢袋上沾染的泥土,但潮濕的泥土依舊頑固地吸附在精美的綢緞上。
他自己就夠焦頭爛額了,哪裡還有時間在意一個奴隸的下場。
更何況她還嘲諷他。
姬扈凝視著雨幕,這場以為要下很久的雨,雨勢竟然開始減小。
「真是麻煩!」他抱怨了一聲,向馬車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