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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姬回到府邸時,侍女遞上了一封來信:「是一名宋國人送來的。」
侍女在王姬接過信件後為她的杯盞傾倒漿飲,潺潺聲響中,乳白色的漿飲填滿金色杯盞,散發野果的清甜香氣。
侍女欲退下時,抬眸見到了王姬發白的臉色,她心生擔憂,詢問道:「王姬面容憔悴,可否需要請醫師前來診治?」
王姬卻只是聲音乾澀地問她:「如果是你,在道路分岔口應該怎麼走呢?」
侍女不懂王姬為何詢問她這個與此時無關的話題,她一天要走過許多分岔路口,於是她回道:「走自己想走的那條路。」
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符合王姬心中的答案,聽到她的話語後,王姬只是道:「退下罷。」
侍女在門邊回頭,王姬又在低頭看手中的信件。
薇姬感到寒冷,從足底生出的寒意漸漸蔓延至全身,她的手指停留在子詮二字上,是宋國太宰署名的一封信,信中是所謂的,他送給她的「禮物」。
太卜去世後,趙默離開洛邑,她被囚府邸,此後她不再打聽趙默的蹤跡。
他們擁有同一場盛大的開幕,共享刻苦銘心的悲痛,他們無法再見面,因不敢喚醒難以承受的痛苦。
趙默才華橫溢,年少輕狂,他不懼死亡,所以他敢主持變法,與她在刀鋒上行走。
當她問及他是否會恐懼失敗時,趙默站在城牆上眺望無邊無際的農田,語氣張揚道:「劓刑、腰斬、車裂,抑或是炮烙之刑都可以。」
趙默不怕死,可是太卜用生命換下他生存的機會。
信中寫著,趙默居住在陳國都城宛丘,去年陳國與雍國的戰爭中,雍尚被陳侯
派人看管,用作談判的資本,趙默主動陪雍尚入獄。
陳國國破後,他失去了蹤跡,而現在子詮稱趙默在他手中。
薇姬的視線停頓在書信的最後一句:「虎牢與宋城,道不同,何擇焉?」
第109章正文完
黃土坡連綿起伏,塵沙瀰漫,草垛上的火焰發出沖天的黑煙,眼睛所能見到的距離因此變得更小。
雍殊的鞋底碾過折斷的箭杆,他的視線越過層層疊疊的士兵,看到了城牆上的鄭國赤色旗幟,它被黑煙籠罩,仿佛正在熊熊燃燒。城牆上的鄭國士兵在攻城的號聲中艱難搭起盾牌,石頭從缺口處被推落。
比頭顱更大的石頭砸中了底下撞擊城門的雍國兵卒,在黃土地上炸開鮮紅的血灘。
守衛在城牆上的士兵只開心了一瞬,很快便被底下如蟻群遷移的敵人驚出一身雞皮疙瘩,他絕望地回望越來越少的物資,因此他的身體出現在盾牌之外,被一支箭矢貫穿了腦袋。
雍殊重新在長弓搭上了一支箭矢。
陽光照在他的玄甲上,映出盔甲下眉眼冷酷的一張臉,他的膚色蒼白,襯托一雙沉如寒潭的黑眸深不見底。
攻城的士兵認出了國君的箭,頃刻間爆發了一陣振奮的喊聲,攻城槌更加快速地撞向城門。
那是他們的國君,自他還是公子殊時便進入軍隊歷練,在他的帶領下,雍國沒有打過敗仗。
他們既有中原血統的聰慧,又在戎狄環繞間歷練了強壯的體魄,這樣一個武德充沛的國家在百年間飄零動盪,比任何人都更需要驍勇善戰的君主。
塵封不動的黑色大門露出了一絲縫隙,宛如名貴的絲綢破開了一道口子,很快裂錦聲刺過耳膜,城門後的鄭國士兵在驚恐中迎來了敵人。
雍殊的情緒隱藏在沉靜的面容下,他斂目遮掩眼中濃郁的戾氣。在宋國倒戈之後,所有事情都需要比計劃更快完成,才能贏得先機。
攻下這座城只是讓他們的處境不那麼糟糕,然而前有鄭衛士兵,後有宋國大軍逼近,雍國成了困獸之鬥。
夜晚的虎牢城被濃稠的黑暗淹沒,不遠處火把連成燃燒的邊境線,藏匿於火把之後的人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座孤獨的城池。
街道上士兵無聲地巡視城內,長矛挑開任何可能隱匿的角落,關押俘虜的牢獄人滿為患。
雍殊暫時住在一名鄭國臣子的府邸中,府邸的主人已經成了階下囚。
軍醫割開了雍殊右手上的繃帶,白色的繃帶已被血染得通紅,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血珠,被長矛滑過的傷痕從腕骨延伸至手臂中段,看到它又裂開,軍醫不免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