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道士找到了他。
五十年過去了,卞中流仍清楚的記得那一天。那是早春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清晨,遠山如黛,雨霧如紗,來客一席青袍,頭戴帷帽,步履從容。他在門前停下,摘下帷帽,露出了一張溫潤俊美的臉和一頭雪白的銀髮。他大約三十多歲,雖風塵僕僕,難掩疲憊,身上卻有種澹淡清雅之氣,宛如清風山月。
他說:「我想請道長畫一張符。」
「老朽拒絕了他。」卞中流道,「我那時一心鑽研天闕符,無暇他顧,然而,他開出了一個老朽無法拒絕的條件。」
秦鎮邪問:「是什麼?」
「他給老朽看了易逢機的符譜。」卞中流至今想來仍覺得不可思議,帶著驚嘆的口吻輕輕道,「全本的,符譜。」
卞高震驚道:「易逢機的符譜不是已經散軼了嗎?」
「老朽也不知他是從哪得到那本符譜的。」
卞中流轉身走進屋內,打開一個柜子,示意卞高把裡面的木盒拿出來。卞高擦擦手,無比鄭重地打開木盒,只見裡面躺著一本黃褐色的古書,封面上寫著張狂的五個大字——「天下第一符」。眾人目瞪口呆,卞中流撫須微笑道:「老朽當年看到時也很吃驚。也只有符鬼易逢機,才敢如此狂傲啊。」
卞高將符譜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開,只消一眼,他便看出這符譜的高深幽妙。他激動道:「這,這真的是......」
卞中流點了下頭,道:「這就是符鬼易逢機的符譜。當老朽看到這本符譜的瞬間,我就知道自己必然會答應那位貴客的要求。但老朽沒想到,他要我畫的是九天闕符。」
繼符鬼易逢機之後,九天闕符已一千年不現於世。卞中流聽到這個請求時,不禁心潮澎湃,心神激盪。他意識到自己久久期盼的機會已經到來,這張符必會成為他今生最滿意的作品,不僅他此生無法再超越,往後一千年,也絕不會有任何人能再超越。
他接過了這本符譜,日夜鑽研,廢寢忘食,畫廢的符紙幾乎裝滿了一間屋子。整整九年,他全副心神都撲在這張符上。符成之日,他已形如銷骨,仿佛將死之人,可他內心的狂喜無以言喻,即使他因這張符衰老了數十歲,滿頭青絲盡成白髮。
他用九年完成了這次朝覲,而後從天才的神壇跌落,認清了自己凡人的本質。卞中流終於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絕望,他雖窮極一生也無法比擬前人的成就,可他已經竭盡全力去追摹至道,那張九天闕符是他的榮耀,他的證明,他在此刻獲得了圓滿,雖死,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