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順慈給打蒙了。她愣愣地望著氣急敗壞的父親,忽然生出一種悲涼。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恐懼,都在一瞬間破滅了。她怔怔地想,她還是被拋棄了。
再努力又如何?還是被拋棄了。
那天晚上她逃走了。她心想,她一定要讓卞家後悔。她要比誰都有名,意氣風發地回來,讓那群人後悔失去自己!她不再修符,改練劍術,她扮作男兒,跋涉四方,幾度生死。她很久不再聽到卞家的消息,也不願聽到卞家的消息,可偶爾,她還是能聽到隻言片語。
「聽說卞家生了個兒子?哎呀,這下卞老太爺可算放心了!」
「卞小公子可是個天才。你猜他抓周抓得什麼?一張符紙!這是什麼?這就是天命!」
「啊呀,現在都說余桐有老大小三卞,卞家真有福氣啊!」
「砰!」
「嚇!有病啊!突然捶什麼桌子!」
卞順慈咬著牙,把眼淚逼回去。她想,沒有她的消息。
她離開,對卞家來說真的什麼都不是啊。
那天晚上,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逆慈。她一定要報復卞家,這是她這二十年來的唯一念頭。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恨卞家了,她恨他們恨到恨不得殺了他們。但在酒樓聽到有人詆毀卞中流時,她依然感到怒不可遏。回過神時,她手裡的茶杯已經扔了出去。
然後她看到了卞三秋,當年那個丑巴巴的嬰兒已經成了錦衣玉冠的青年,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若他性格惡劣,傲慢無人也就算了,偏偏那麼天真軟弱,簡直都稱得上蠢了。
蠢到她覺得都沒必要報復他。
本來,她要報復的也不是他。她走時那孩子還是個嬰兒,能知道什麼?她要報復的是卞老太爺和卞家夫婦,她設想過千萬種他們看到她時的表情,而結果與她設想的大差不差,只是她沒想到會把卞中流氣暈過去。
要是她把卞中流氣死了......那一瞬間,卞逆慈感到了迷茫,還有恐懼。就是在那時她突然意識到,她沒想害死卞老太爺。
她沒原諒卞家。不管他們給卞三秋起了個叫思慈的破字還是沈紫蝶假意惺惺地說掛念她,她都不會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原諒卞家。她替卞三秋去赴約,只是因為瞿依依是無辜的,而她是最適合救人的人選。什麼降了一輩子的鬼,卞高連小月山都沒下過,卞三秋更是不諳世事,而她遊歷四方,除鬼無數......除了她還能誰去?
而且......沈紫蝶看到她了不是嗎,至少她叫了她的名字,因為她哭了啊。
至少......卞逆慈緊握著劍,心想,那時候,她不是因為討厭自己才推開她的。
卞逆慈到野道溝時,天已麻亮,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意,或許是因為這條溝高深陡峭,摔死過不少人。她掏出幾張黃紙,往地上一灑:「去。」
那符紙化作幾個紙人,歡快地跳進了山林里。卞逆慈靜靜等待著,不一會,一個小人回來了,興奮地指著一個方向。卞逆慈跟它走了沒一會,就看見了一座口水井。她衝到井邊一看,裡面是個綁著手,遮著眼的姑娘!
「瞿依依?」卞逆慈焦急地問。